火光冲天中,早看不出未央宫从前威严壮丽的模样了。
绿林军一路气势如虹地杀过来,未曾遇到半点有效抵抗。
陆女官和一些忠心不二的侍女们簇拥着王嬿在混乱中往外跑去,王嬿一路上一直在摇头:“你们各自逃命去吧,不用管我,绿林军想来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陆女宫坚决不肯,“殿下,您便跟我们一道走吧。
您是汉室皇后,绿林军也不会把您怎么样的。
到了宫外,婢子们寻一处清幽地界奉养着您,过些简单清闲的日子不好吗?”
王嬿似是被这话中美好的未来说动,叹了口气由着她们护着她继续往外跑。
等走到未央宫偏殿时,王嬿忽地从宫人中冲出,高喊着“我有何面目去见汉家人”纵身跃入火海中。
事出突然,便是陆女宫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玄青色的身影被火势吞灭。
她颓然瘫倒在地上,仰头看天,悲痛欲绝地哭嚎起来:“陛下,婢子有负您的托付——”
而后也不待人劝,转身便碰壁而亡。
鲜血四溅,染红了她的宫衣。
未央宫的大火足足燃了三天方才熄灭。
郭圣通翌日起身后仍清晰地记得这个叫人绝望的喘不过来气的梦境,她目光空洞而茫然地痴望了许久帐子底才叫常夏和羽年进来。
她跪坐在梳妆台前时,心下仍是堵得慌。
她忍不住想,假如王莽的权欲心没那么重,王皇后和王嬿会不会都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可是,没有这个假如。
她想,是不是在男人心底,掌控权利的快感胜过一切?
刘秀如今是为至亲血脉而争夺天下,可如果将来有什么人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会不会也像王莽那般,即便是亲生儿子也照杀不误?
天家中人几个不虚伪又薄情?
她低垂眼帘,任由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在心中无声地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动情。
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情。
她要自始至终地保持清醒理智,把自己和母族都处在安全的位置上,尽量规避一切可能的危险。
至于男女之情,苦涩伤心究竟要多于甜美美好,不要也罢。
男子心,惯常是喜新厌旧的。
刘秀即便有几分超然脱俗,但等着他越走越高时,能有多少定力去抵挡年轻的美色?
她不要做色衰而爱弛的菟丝花!
她要做她自己。
自由而快乐的郭圣通。
她深吸了口气,起身往锦棠院中去。
用过早膳后,不待郭圣通开口询问,母亲便指着角落里的那对活雁告诉她昨天刘秀是来行纳采之礼的。
所谓纳彩,是男方家长辈亲自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再备礼前去求婚。
原来刘秀昨天来真的是来说婚事的,难怪郭况不高兴。
等等,郭况为什么不高兴?
他那么崇拜仰慕刘秀,应该高兴才是啊。
郭圣通有些想不明白。
她本想用午膳时问问郭况,谁知道他打发人来告诉母亲不来了。
她不免有些愕然又担心,问母亲郭况是不是哪不舒服?
母亲摇头,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道:“他这是不想你嫁给刘秀,却又没办法,自己和自己闹上脾气了。
你不用管他,过几天就好了。”
这孩子——
郭圣通的鼻子立时就酸透了,眼中也弥漫起水雾来。
是了,是她忘了。
郭况一向说他是这家中唯一的男儿,将来要保护她和母亲。
只是还不等他长成足以庇她们的参天大树,她就要迫于形势嫁人,对这孩子来说定是个打击。
她寻着了个机会和郭况说起这事,“刘秀品貌学识没有一样是配不上我的,我也不讨厌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郭况打断,“可是,这场婚姻的本质还是政治联姻不是吗?
我所希望的是阿姊嫁给心心念念的良人,哪怕我们都不满意也好,你自己总是开心的。
可是,你现在开心吗?”
郭圣通被问的哑口无言。
倘若是前世此时的她,定然是在雀跃欢欣地准备着婚事。
可现在她已经知道未来浸满了失望的泪水,她如何还能生出半分期待来?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微微哽咽着摸了摸郭况的头,安慰他道:“阿姊会幸福的。”
如今一切都还只刚刚开始,她现在努力还来得及不是吗?
她会努力收敛心绪,努力为自己铺条后路。
郭况低下头去,泪水从他眼眶中狠狠砸下,“阿姊,我好想长大,现在就长大——”
郭圣通拍拍他的肩,故作轻松地道:“长大有什么好?阿姊就只想一辈子都长不大。”
嘴里说着一辈子都不想长大,但时光终究赶着人往前走。
二月初五,是郭圣通的生日。
大舅和母亲为她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及笄礼。
大舅母为她插钗的时候,也不禁有些泪目:“桐儿长大了。”
郭圣通笑笑,是啊,长大了。
她的婚期就定在十天后。
非常之时非常之事,旁人要花上大半年甚至两三年的婚事,她不到一个月就得全部礼成。
正月二十八,纳采。
正月三十,问名。
二月初一时,问吉。
所谓问吉,是把男女双方的姓名八字放在一起测其吉凶,卜得吉兆后,男方便会备礼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