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碎金阳光漫了一地,通室明亮。
庭风送来馥郁花香,四下里静谧的连平缓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郭圣通歪在软榻上,靠在绣花大迎枕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轻轻展开手中的这卷帛书。
不知为何,她竟对《太史公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从前读过一般。
但是怎么可能?
她虽也念书进学,不过也是跟弟弟郭况一般学些儒家经典罢了,还不曾看什么史书啊。
可一目十行地扫下去,那股熟悉感愈发强烈。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
…………
时播百穀草木,淳化鸟兽蟲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
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一面看下来,几乎是读一句而知后十句。
郭圣通心中狐疑,难道这也是先知?
她凝神望着手中书卷,脑海中竟翻腾起其后的文章来。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是为嫘祖。
…………
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
…………
其民夷易,鸟兽毛毨。
…………
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信饬百官,众功皆兴。”
她大惊,微颤着手翻过书卷,果见开篇便是“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先知吗?
可这种感觉怎么竟像是从前曾手握这书卷日夜诵读,才能如此烂熟于心。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家里怎么会有《太史公记》?
纵便如刘向、扬雄曾赞曰“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但因其是非谬于圣人的言论而被视为离经叛道的异端“谤书”,并未能广泛流转。
加上《太史公记》中记载大量前朝皇室秘辛,更为前朝皇室所严加控制流传。
便是当时诸侯亦难见《太史公记》,东平王便曾求书被拒。
说是禁书半点都不为过,如今虽是新朝,但家中哪来的《太史公记》呢?
母亲闲下来爱的是看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木偶戏。
难道是父亲的?
郭圣通心中存疑,继续翻阅着帛书。
室中的刻漏滴滴哒哒地走着,窗外传来云雀婉转甜美的歌声
有暖风徐徐吹进来,窗前薄雾般的纱幔便荡开一地的涟漪,榻前的珠帘亦是轻轻晃动。
错金铜博山炉中燃着设落翅香,袅袅轻烟从金丝同金片拧出的云丛中缓缓盘旋上升,水雾氤氲间几如蓬莱仙境。
温暖潋滟的阳光斜照在郭圣通脸上,时间一久竟叫她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她耐着性子看完了《五帝本纪》,终于精神不济打了个哈欠想要把书丢了眯一会眼。
一阵脚步声惊走了她的几分睡意,来人虽然放轻了脚步声,但四下里落针可闻时些微动静都被无限放大,何况脚步声。
郭圣通撑坐起来抬眼望去,原来是羽年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她见惊扰了郭圣通歇息,忙歉意地一笑又要退出去。
郭圣通止住她,“是你长兄来了吗?”
羽年道:“婢子让他明天再来。”
郭圣通摇头,“来都来了,哪有回去又来的道理?”
说话间她便下了榻招手示意羽年为她整理仪容,羽年迟疑了一下方才上去。
郭圣通便笑道:“这会睡了,我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郭圣通在外室见了羽年的长兄——白雄,见他虽然拘谨却不谄媚迎上,说话间也条理清晰,知道是个踏实肯做事的,便颇有些好感。
她含着淡笑把先前的说辞说了一番,白雄一说起正事来紧张也去了大半,详细地问起了郭圣通的要求。
郭圣通本只是寻个借口才这般说的,见状也不忍拂了白雄的认真,主仆俩足足说了三刻钟,羽年站在一旁和常夏都插不上话来。
白雄走时,日影已经西斜。
郭圣通可怜羽年自幼就到了她房中伺候,原来的名姓都没能留下,更别说和亲人间的相处了。
便叫她去送送她长兄,兄妹间也好好说说话。
羽年走后,郭圣通想着母亲和弟弟也该回来了,便起身准备去书房看看。
刚走到回廊上便碰着了母亲同弟弟,俱是满面笑容。
见郭圣通出来,郭况喜不自胜地扑上来:“姊姊,我背下来了。”
郭圣通笑着夸他道:“我就知道我弟弟况儿最聪明了。”
郭况受了表扬,愈发开心,献宝似地把《公孙丑》在郭圣通面前背了一遍。
母亲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郭圣通看她一眼,劝道:“况儿聪明着呢,您别总压着他学。
像现在有了兴趣,不就好了。“
母亲点头,同郭圣通小声道:“你弟弟聪明劲还是有的,就是不肯用心。
今天你答应他明天放木鸢,他这一下午专心致志地温书,不过半个时辰就背下了。”
说到这,她有些担忧,“念书是为了知礼明事,不是为了玩乐而念书,我怕时日长了他本末倒置。”
郭圣通握住母亲的手劝道:“您别总是顾虑这顾虑那,况儿大了自然就知道这些道理了。
像表哥从前不也哭闹着不肯进学吗?
现在不也心无旁骛地想着要博览群书,好知天下大义?”
母亲想了想,也觉得很少,当下安心了不少,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