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本来在忙别的,看见下雨了才回来帮忙收谷,这时眼见着爹把牛给打伤了。牛虽然金贵,打伤了他也心疼得不得了,可是那是被爹打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牛瘫在地上起不来,怒火冲天的杨老汉脑子终于冷静下来。他和儿子试着把牛扶起来,但是一头牛五、六百斤,他们两个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用。眼看雨也又不下了,稻谷也不急着收,让二伯赶紧去请兽医。
村里的兽医也兼做牛贩子、猪贩子。这不是熟,专业嘛。离得也不远,二伯找过来一看,人家就说不成了,背脊骨打断了,这牛算了给废了。
一头不能站起来的牛有啥用?哪怕它没有死,可是牛是家里的重劳力,重活累活都指着它干呢!就这么一下子,一头健康的牛就只能当肉牛,卖给牛贩子了。
人家也是啧啧称奇,他也算是见多识广,还真没见过一棍子把牛打残的!只能说杨老汉太生猛,老当益壮。但是这话可不能说,家里的牛不行了,换谁是心情都不好,这可是最大的损失。
如今现代化还遥遥无期,所有的农活都是靠人力和牛。一头牛从小牛犊开始驯养,要调教好几年,等它半大了才能勉强干活。而要担当重任则要完全成年才行。这中间损失的不是金钱,而是漫长的时间,还有付出的精力。
况且并不是每一头牛都能够驯养成功的。总有那些愚笨得怎么教都教不会,或者脾气古怪动不动就伤人、脱逃的牛,哪怕付出了几年时间,也必须放弃。重新换一头牛犊再来。总之小牛有风险,换牛需谨慎。
在农家,一头牛可以服役十几二十几年都不是问题,是家里的固定成员。除非它老了干不动了,才会被换掉。可是杨家的这头牛是今年才刚刚被分下来,只有六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平时的表现也很好,就这么废了,实在是非常可惜。
但是再可惜也没办法。事已至此,按照牛贩子的说法还是早点送到屠宰场去,现在还能卖钱,万一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老爷子自己闯了祸,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面子过不去,就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让二伯去处理。
事不宜迟,牛贩子找了辆拖拉机,叫上人把牛抬上去运走。因为要跟着去卖,还有顺便选一下小牛,二伯也跟着一道去了。谁知道到了那边本来谈好的300块钱,人家过来抬牛的时候一看,改口只出200.
本来就够倒霉了,还被这么压价,二伯气得跟别人理论。那人是个老屠夫,身上一股戾气,家里的牛本来还安静着,从这人出现就一直掉眼泪,大大的牛眼里晕满了泪水,大滴大滴的顺着面颊滚下来。
牛都是有灵性的,知道自己生命已经到了尽头,连畜生都伤心欲绝。它不会说话,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主人,无声的哀求。这画面连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难受,何况也是爱牛的二伯呢?
但是没有办法,再舍不得也不可能喂养一只残废牛。何况受了如此重伤,它能不能活下去也是一个未知数。在农人的心里,情怀是虚妄的,二伯硬下心肠不看它,转而质问起为什么要降价。
老屠夫吹胡子瞪眼,说道,“老汉我杀了一辈子牛,也不愿意杀这头。你们不知道吗?它肚子里有崽子了!作孽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好好的牛不肯干活,怪不得它一个劲的流眼泪……二伯的心如遭重击,本来就懊恼不堪,这回更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这头牛刚成年不就,之前在公社的时候,怕它怀了崽子耽误农时,一直就没有交配过。今年发情的时候,二伯就拉去找牯牛配了种。这也几个月过去了,一直没有动静,家里还以为没有配上,把这茬给忘了。
一头小牛崽子也要卖好几十元,这可是笔不小的收入。现在一切都搞砸了,怀孕的母牛被打伤,连肚子里的崽子一起全完了。二伯心里火烧火燎的,既心疼牛,又懊恼钱财。偏偏还是亲爹犯的错,不能怪罪。
这样的牛按说人家都不收的。哪怕是屠夫也有讲究,杀有孕的畜生有违天和,是要招报应的。但是牛都已经送来了,也不能让农民血本无归——这个损失太大了,一般人承受不起。所以降了三分之一的价格,还是看在牛贩子的面子上,好说歹说人家才收下了。
这么一来二伯看小牛的心思也没了。兜里揣着200元钱,一路郁闷的回家不提。他心里也怨老爹性子急,脾气大。哪怕是孩子们不听话,一巴掌一点都不带含糊的。但是牛对家里有多重要?他就不能不发这么大的火吗?
然而他又好面子,明知道是自己错了,也不肯在孩子面前认错。这回倒好,不止打伤了一头牛那就简单,那是两条命!这叫他说什么好呢?牛还不是自己一家的,还有大伯、小弟的份子。卖牛只要他一个人,就这么点钱,回去要怎么说?
实话实说,爹本来打伤了牛心里就不好受,要是知道还有这么一出,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二伯不想把真相告诉爹,他性子太急怕他出事。可是不说的话,一头牛本来要300元,一家分100,那缺的钱就要自己掏腰包。
二伯是最孝顺不过的,他思来想去,宁可自己把钱垫上,也打算把这件事情埋在心里不说——大不了到时候跟启泰说明实情,他肯定不会要钱。至于大哥那边毕竟隔了一层,又怕大嫂嚷嚷出来,还是瞒着好了。
他打定主意不说,回家也就当没这回事,谁都没有告诉。本来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