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弦在山上,这点青洛毫不怀疑。
她并非刻意而来,当然更不知道容弦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她肯定是要上山走走的,如果没有看到容弦的马车出现在这里的话。
所以她现在,是上山走走,还是转身离开?
上山?不,她现在不想看到他,不想......
那么,离开吗?但是为什么,又凭什么要离开?就因为他在这里她就得提他避让吗?
青洛蹙了蹙眉,忽而从身上取出一枚锭铢,眼眸闭上,以拇指与食指发力将其弹起浮空。
纹面便上山,字面则离开。
锭铢落在了雪地上,发出了细微但是足够青洛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
青洛睁眼,看了看落地的锭铢,然后干笑两声。
因为结果既不是纹面也不是字面。
那枚锭铢确实落了地,但是是垂直陷在了积雪里,两面皆不是。
还是得她自己来做绝对啊!
青洛弯腰捡起陷在积雪中的锭铢,拿在手心定定看了良久,然后往后抛了去,锭铢埋入某处深雪中,已经不知所落何处。
青洛将千里玲珑牵到一旁的一棵树下栓上马绳,亲昵的抚了抚千里玲珑的脑袋,然后转身走开。
她决定上山。
别人刻意还要来这里走一遭,现在人都来了,为什么不上山去看看?
雪还在不停的下着,而且似乎有越来愈大的迹象,暮色越来越浓,但是到底也没能让天地彻底变暗,因为还有雪色映白。
青洛缓缓的走上了山腰,走进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梅花林。
今年的梅花开得似乎比往年更加繁茂,但不知道为什么,花的香韵却差了很多。
然后,她听到了琴声。
容弦。
直到现在青洛还没有看到容弦的身影,也没有看到然后与容弦有关的人或者物,除了山脚下的马车以及轮椅辗过所留下的辙痕。但她依然毫不犹豫的断定这就是容弦。
而且也确实就是容弦。
此时的容弦与青洛相距其实不过几十丈而已,青洛还没有肯定容弦,但,容弦早就知道青洛来了,而且,他已经看见了她,在更高的视角。
他以为她不知道他在这里,正如此时的青洛也尚且以为容弦还不知道她在这里一样。
然后他走开了,拉开了与青洛所在位置的距离,他让陪他随行而来的宫奴取来他的琴,弹奏的是多年以前在瀛州,那一日他未能来得及弹给青洛听的那支曲子,曲名叫《西水辞》。
宫奴神色有些焦虑,目光时而眺望向某一个方向,终是忍不住道,“陛下,首主她......”
容弦依旧平静的抚动着琴弦,淡淡一笑,“你想说什么?”
“陛下既然分明都已经看见了首主,那为什么不过去见她?”
容弦唇角淡淡勾了勾,看了眼许祯道,“难道你看不出如今并不是孤见不见她,而是她想不想见孤吗?当然,孤还是当初那句话,青洛是你的主子,孤亦是你的主子,你需要忠于孤,同样需要忠于青洛,所以你现在跑去见她并告诉她孤在这里孤也自不会阻拦你。”
许祯顿时脸色变得不自然,左右不是,犹豫了片刻,然后定了决心道,“属......奴才伺候陛下是本分。”
“你到是算聪明的。”容弦浅笑道。
许祯低下头,神色却是心虚。
作为属下,他是羽陵卫。但作为奴才,他便只是容弦身边的一个宫奴而已。
羽陵卫是他的真实身份也是他真正的本分,但是现在,他的真实身份需要做出选择而作为一个宫奴却不需要。
一边是青洛,一边是容弦,两个主子,而且是没有分量高低没有首次之分的两个主子。
如果说他的本分让他感到为难,那么他为何不选择一个可以不为难的身份呢,哪怕,它的本质其实是假的。
“那,陛下,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这雪越下越大,天色更是已经很晚,再不回去只怕城门都一关闭了,而且您万金之躯,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如果真的在这荒郊野外熬上一夜,如若上染了风寒,那杨公公怕是得将奴才千刀万剐了......”
容弦可了眼许祯,浅笑道,“孤可没说今夜不回。”
“啊,奴才还以为......”
“等孤将这曲子弹完。”
“是。”许祯未再多言,躬身退到一旁,静静等待着容弦将曲子弹完,然后下山回程。
“陛......陛下......”曲子还没弹完,许祯忽然吞吞吐吐的喊了声。
“怎么了?”容弦的视线半分没有离开身前的琴弦,只浅笑淡淡道。
许祯依旧说得支支吾吾,神色不自然道,“首主......应该......已经看到......我们了......”
是的,就在上一刻,许祯看到了一抹身披银色狐裘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与自己和容弦仅仅十来丈距离的位置的雪梅树之下,而且她分明也向了他们,但仅仅只是一眼,她便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个身影确实是青洛,可是她并没有向他或者容弦打一声招呼,甚至连多一寸的靠近都没有。
“是吗?”容弦淡淡笑道。
容弦没有抬头,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她其实已经过来了,然后,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