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军事历史>汉祚高门>0030 苟利家国生死以

楼宇内空间开阔,不乏案几座榻,似乎是主人家待客宴会的地方。

沈哲子和纪况各据一案,分开距离很远,彼此也无交流。

枯坐片刻后,纪况按捺不住,掏出一份法帖摊在案上,认真观摩,渐渐入神,手腕空悬时而转动,似在描摹,浑然忘却身在何处。

沈哲子看到这一幕,并不能感受对方乐在其中的意趣。或许他本就不是一个志趣高雅的人,没有那种发乎至诚、陶冶情操的雅致爱好,任何思量、行为,都有明确的目的性和功利性,就算勉强为之,大概也注定只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俗人。

收回视线后,沈哲子开始思考稍后要如何说服纪瞻。尽管他已经成功争取留在纪家,但要如何说服纪瞻出手相助,心里其实并无太大信心。

且不论对方的身份名望,单单其年纪便令人望而生畏,这可是从三国时代活到时下的牛人,活化石一般的存在,人生阅历之丰富,堪称行走的史书!

还在斟酌稍后措辞之际,纪家仆人进门邀请入内府,沈哲子精神顿时一振,心里又念叨起家业存亡在此一行。谢安一生言行,沈哲子感觉“晋祚存亡,在此一行”才最有逼格,甚至还要超过那句“小儿辈破贼”。以此自勉,斗志更加昂扬。

纪况见状,连忙也起身跟上去,一方面是想要探望伯父顺便请罪,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沈哲子再为放诞言行。

纪友站在内门等候,远远看到沈哲子走过来,脸色便是一沉,先前被祖父言道自己尚不如这垂髫小儿,因此对沈哲子印象恶劣之余,更有一股争胜意气。

一行在纪友引领下步入内室,沈哲子看到榻上病容憔悴的老者,心知应是纪瞻,这让他更加愧疚。与对方节操名望无关,只是因此自己打扰一位缠绵病榻的老人家而自责,过意不去。

纪况先一步上前跪拜,口中满是歉意:“伯父,我不该贸然带人进府,打扰您静养。”

沈哲子也上前一步拜道:“吴兴沈哲子,拜见国老。小子心仰国老,强求一见,言行孟浪,胁迫纪君。国老若见罪,错全在小子。”

纪瞻精神有些不济,当人进门后,便打起精神观察这个面貌稚嫩清秀的少年,见其礼节周全,口齿清晰条理,心内便觉一奇,连带着精神也有所好转,指了指沈哲子,微笑道:“小郎你口言仰慕我,却胁迫我家人,言行却是不一啊。”

沈哲子面色顿时一窘,旁边纪况则小声讲起被这少年胁迫的经过。

纪瞻侧耳倾听,待听纪况讲完后,才蓦地笑起来,指着纪况道:“你是受到了教训没有?被人胁以珍爱之物,就失了方寸本心。今日不能守于行,来日可能守于信?异日可能守于德?”

话讲到最后,已经极为严厉,纪况连忙又趴伏于地,口称受教。

沈哲子在旁,既有感于纪氏家教,又颇感愧疚。

“冲龄小童,见逼人心。沈家小郎,你这诡变之能,倒是颇得汝父风范。你父沈士居是吴地时下少有的敏察智士,但惟其所恃,为其所害。你这小郎费尽心机要见我这老朽之人一面,应是有些非情之求吧?”

对这老人家见微知著的本领,沈哲子算是领教了,不敢再耍心机,恭声道:“时事波诡云谲,浮云遮眼,小子冒昧,求国老指点迷津。”

“谈不上指点,各守本分而已。时下吴中传来事迹,我也有耳闻,心里要道一声佩服。至于小郎你要见我,现在也见到了,一个行将就木、不能自立的老叟,倒让你失望了。”

说完这话,纪瞻闭上眼,喘息声有些急促,显然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谈下去。

纪友见状,不忍祖父再劳心,便上前一步对沈哲子说道:“小郎君既已见过我大父,夙愿得偿,请回罢。”

沈哲子早知要说服纪瞻极为困难,并不意外对方不打算与自己深谈的态度,闻言后则对纪友作揖道:“预祝郎君州举寒素,平步青云。”

“你……”

纪友听到这话,脸色幡然一变,指着沈哲子几乎要破口大骂。

魏晋九品中正制,州郡各有中正官,选拔人才议定品级,定品之外,尚有分科,诸如孝廉、秀才,寒素亦是取士科目之一。

然而所谓寒素者,是谓门寒身素,无世祚之资。简而言之,寒素就是出身寒门者,不入士族之列。沈哲子预祝纪友州举寒素,简直就可比骂人门庭祖宗一样恶劣,纪友自然怒不可遏。

然而,榻上的纪瞻听到这话,却是又睁开浑浊老眼,精光直溢望着沈哲子,口中呵呵笑道:“有趣的小郎,今世非往昔,你觉得我孙儿要步我后尘?”

之所以会有此言,乃是因为纪瞻进仕正是州举寒素。纪氏自然不是寒门,旧吴时纪瞻祖父官居尚书令,父居中书令,可谓一门显贵。但就是这样的门庭,晋灭吴后,纪瞻出仕任官,却被举为寒素,可谓极大的屈辱。

纪瞻虽然老迈,但阅历丰富,如何听不出沈哲子弦外之音,因而有此发问。

沈哲子见又激起老人家谈话的兴致,先是拜下告罪,才又说道:“今世确非往昔,板荡犹有过之。君不能安其位,臣不能守其节,国老古稀之年不能荣养于室,小子垂髫儿童不能嬉戏庭中。”

听到沈哲子的话,纪瞻久久不语,垂眼状似入眠。一直侍立其身侧的中年人突然探手轻拍他脑门,轻声道:“你现在等死罢,还劳神想那些身外事做什么!”

一边说着,中年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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