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阵沉默。
偶尔听见炭盆里传来“哔啵”的一声轻响,是新添的炭被熊熊烈焰烤得迸出了裂纹,火星四溅。
许含章取过夹子,将残渣拨离了火头,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本以为得到了线索,却勾出了新的疑团。
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小娘子在景福斋里‘病逝’了,那她们的家人,就没想过上门讨个说法?
而街坊邻居为何从未起过疑心,坊间也没有流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最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若没有采玉提醒,自己便毫无所察,连一丝怨气都感应不到。
景福斋是用了什么法子化掉怨气的?
他们造下深重的杀孽,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祭祀,还是召唤,抑或是供奉?
许含章想着问题,自顾自的入了神,浑然不觉凌准正静静的打量着她。
屋内炭火微红,暖意浓浓。
她单手撑着腮,秀眉微蹙,纤瘦的脊背微微绷紧了,如脆弱的弦,令人忍不住想轻拍抚慰,让她不要这般硬撑着。
在遇到他以前,她都是独自应对这些怪事的么?
不知她有没有遇到过危险,受没受过伤,有没有陷入过绝望?
如今,她肯让他参与进来了。
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不会像在长安那会儿,只一味想和他拉开距离,撇清关系?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十一,你陪我去景福斋走一趟。”
许含章终于从沉思中抽出神来,一抬头,就和凌准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在外独自生活了数年,她早已习惯于别人眼神各异的打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
凌准却讪讪的扭过了头,耳根又开始发烧。
阿蛮的目光,顶多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而她的眼波,却会让他溺毙其中,不得挣脱。
“许娘子,此事我会暗中留意的。若有了消息,就会让阿蛮来转告你。”
老仆也回过神来,主动请缨道。
他在益州已扎根多年,想打听点什么,自是很容易的。
“不必了。”
许含章何尝不知这一点,却仍是拒绝了:“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您要是贸贸然卷进去,只怕会有危险。”
说着舒展开了眉头,“况且,我已经有了对策。”
“什么对策?”
老仆虽记得她纸符的威力,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毕竟,她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
遇着邪祟,她能轻松占据上风,是没错。
但这次她要面对的,是人。
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人。
管她再会施法画符,降妖除魔,只要和景福斋蓄养的打手们撞上了,就只有伤筋动骨,断手断脚的份。
其实这还算好的了。
要是落到那fēng_liú的少东家手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周伯,您不用担心我。”
许含章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望向凌准,眼里荡开了融融的笑意,“有他在,我定不会有事的。”
有他在。
他在。
“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凌准感受到了老仆善意的担忧,和许含章对自己的信任,不由郑重的站起身来,对着老仆肃容说道。
“那我们就告辞了。”
许含章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不过我不想喝茶,倒是想尝尝吃阿蛮嫂做的椒麻兔肉。”
“那东西又麻又辣,有什么好吃的?”
老仆不赞同的摇头,“依我说,还不如摆一个大暖锅,大家凑在一块儿,涮些新鲜的鹿肉羊肉,再烫几颗鲜嫩的菜心……”
“那就这么定了。”
许含章笑意渐浓,向老仆挥了挥手,“我明天就带上宝珠她们,一道过来。”
“哦,那我让阿蛮提前把汤底熬上。”
看到她胸有成竹,云淡风轻的模样,周伯不由安心了很多,很上道的没有再追问对策的事。
或许是,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许娘子才没有细说,而是用别的事来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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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渐渐停了。
“你和周府的人,很熟?”
凌准将伞合上,低头望着她,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神色。
无论是阿蛮,还是周伯,都待她极为亲切随意,毫不作伪。
他们是有眼光的。
她,当然值得被这样对待。
“我刚来益州落脚,就知道周府的存在了。”
许含章仍撑着伞,只露出一小半明媚的侧脸,仰起头看他,“那时周三郎才还没下葬,灵堂上空便笼罩着一股阴郁的邪气,我用灵识去观察了两回,却一无所获。”
直到第三夜,她才候到了妖道的出现。来无影,去无踪,身形如烟。
不过是最低级的障眼法,但凡是个有点道行的鬼魂,就能轻松的做到。
偏活人不知情,只会敬畏不已,奉为神迹。
“我没有立刻对他动手,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含章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复活”周三郎。
本以为他会精心布置绸缪,一环扣一环,结果却是以命换命,借尸还魂的老一套,还需要一个活人的性命做引,才能在周三郎身上真正的醒过来。
他的手段,委实是不够看。
要知道应国公府的“穿越女”邪祟根本用不着这些花哨的名目,只要她想,就能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