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许含章深吸了一口气,应道。
从老宅归来后,她便闭门不出,专心琢磨着周三郎的手稿,加之有崔异时不时的在一旁参谋,又有大量的人手和人脉可用,她终于是成功的捣腾出了几种像样的东西来。
今日,就该是让它们正式在人前亮相的时候了。
“怕了?”
崔异瞧出了她有些忐忑的神色,便随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挑眉道。
“没有。”
许含章摇了摇头。
她只是一想到马上又要和玲珑心肝的贵女们会面,就忍不住有些不自在了。
毕竟往昔她最擅长的,并不是和活人来往,而是,和鬼……
这一个多月来,她之所以躲在屋里,把各种邀约的帖子都推了,一方面是为了方便自己看手稿,不为杂事所扰;另一方面,却仍是不习惯和旁人打交道。
但今日,她是躲不过的。
想要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推出来,就得在女眷云集的场合上有意无意的拿出来用用,然后才能吸引到旁人的注意。
“放心吧,你就算捧一堆干牛粪出来,也会有人叫好的。”
崔异斜斜的瞥了她一眼,说道。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道旁。
许含章戴上帷帽,跟在崔异的身后,缓步走向烟柳袅娜的江边。
一阵风过,无数枝妖娆的桃李微颤,那浅红粉白的花瓣就像是下雨了似的,纷纷扬扬的落下,温软的洒在了身着鲜艳的春衫,结伴出游的人们的身上。
“子、渊、哥、哥,你,可、真、是人、缘、好啊。”
许含章忍住笑,促狭的拉长了声调,开口道。
只走了短短的一段路,崔异的头上便沾满了零落的花瓣,肩上和臂弯里则挂着十数截带露的花枝。
因他蓝衫飘逸,面如冠玉,神清骨秀,在人群中端的是极为扎眼,故一路走来都有女子用纤纤玉手折下一枝桃花,嘻嘻哈哈的向他投掷了过来。
说是一见钟情、借以对他示爱倒也太夸张了,但调戏他的成分是铁定少不了的。
“是么?”
换做是平时,崔异肯定是会连本带利的挤兑回去的,但此时他没有这个心情。
因为给他抛掷花枝的,除了女子,还有……男子。
若就着此事继续做口舌之争,那吃亏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要不要我把帷帽借你?”
许含章却不打算就此揭过,而是掀起了皂纱的一角,朝着他无比得意的一笑,露出了几颗珠贝般晶莹的牙齿。
“好!”
崔异嘴角一抽,旋即转变为春风般和煦的笑意,伸手就摘下了她的帷帽,拿在手里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她那明艳的面容甫一显现,就引得好几个年轻的郎君驻足,笑嘻嘻的将花枝向其掷了过来。
但是……
远没有他的多。
“丑、八、怪。”
崔异将帷帽扣回了她的头上,一字一句道。
“哦。”
许含章淡然的颔首,慢条斯理道:“说不定,他们都是看上了你的美姿容,想要把花扔给你,只是恰巧被我挡住了而已。”
崔异的笑容顿时一僵。
许含章再次掀起皂纱的一角,无比得意的冲他笑了笑。
在二人走走停停的工夫,婢仆们早已择了处风景上佳的位置将帷帐搭好,铺上厚厚的茵席,抬出一个案几,往上面摆好了酒水吃食等一应物事,用造型各异、材质透明的玻璃器皿盛着,被日光一照,显得格外的熠熠生辉,引得过往的游人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却碍于正主并不在这儿,便没有贸然过来凑趣。
“你可算是出来了!”
但有的人却没等到主人家落座,就大大咧咧的带着自己的姬妾们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南首的一张茵席上,把玩着一个做成莲花状的玻璃盏,向还在江边转悠的崔异招手道。
“张都尉。”
崔家的婢女们却似是已见怪不怪了,只微笑着替他分好茶,奉上点心,然后安静的侍立在一旁。
至于那一串花枝招展的姬妾,当然是和她们一样站着,断没有先坐下来的道理。
即使其中的两个已明显有了身孕,小腹凸起,腰身渐粗,却同样只能站着。
“他不是在益州么?”
许含章很快就认出了来人,低声问道。
“玉郎他数月前就收到了朝廷召他回长安述职的敕书,只是因着南诏生事,才耽搁了这么久。”
崔异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慢悠悠的踱步,走进了帷帐里,在东首盘膝而坐,然后指了指一边的茵席,示意她也坐下,接着冷声道:“让无关的闲人都下去。”
“是。”
婢女们立刻上前,将一众姬妾团团围住了,笑吟吟的开口,“诸位姨娘,请随我们到旁边的毡帐里暂作歇息。”
旁的姬妾倒还好,只向着帐中坐下的三人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福礼,便乖顺的垂下头,退到了帐外。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拉拉扯扯的?”
“我们可不是闲人!”
而那两个有孕的姬妾却不依了。
她们虽是在益州时不知深浅的冲撞了贵客,被张玉郎当众弄了个没脸,直接被下人绑回了长安,但毕竟肚子里是有货的,没几日就讨得了老夫人的欢心,继续在府里过着横行霸道的日子,时不时给正室夫人一点儿颜色看看,竟是比在益州时还要舒坦了。
可今日一来,就在帷帐里直挺挺的站了这么久,又累又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