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瞧我这记性!”
不待婢女们作答,宋神医便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前日我还见过他呢,说是找着了一家相熟的商队,能赶在上元节前帮他把什么狐狸皮捎回长安。”
“是黑狐皮。”
婢女们想着昨晚的那一番对话,不由面面相觑。
“阿郎前日出城狩猎,得了一张极好的黑狐皮……”
“一定会留给穆姨娘的!”
“不,多半是雪姨娘!”
“万一他要留给夫人呢?”
“夫人是瞧不上这些东西的。”
“况且夫人远在长安,阿郎即使想给她捎过去,也需要一些时日啊。”
原来,皮子既没有赏给风情野性的穆姨娘,也没有留给温柔纤弱的雪姨娘,而是固执的带给了那位远在长安,不一定瞧得上此物的夫人。
原来,许含章误打误撞的,居然蒙了个正着。
“下午再过来放一次血,明日和后日再各来两次,你体内的余毒就拔得差不多了。然后,我会给你开一张养身的方子,你吃上一段时日,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宋神医不理解婢女们为何会露出那种见了鬼的表情,但估摸着也和内宅的鸡毛蒜皮有关,便没有去打听和追问,而是笑呵呵的看着许含章说道。
“好。”
得知自己痊愈在即,许含章不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想起了之前哄凌准时所做下的约定,“那我能出去看花灯、赏烟火、逛庙会了么?”
“只要不去雪堆和寒潭里打转,就成。”
宋神医没料到这个铁打似的人居然也会有贪玩的心性,一时竟是怔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答道。
除夕那天,外头稀稀落落的下了一场小雪。
许含章接过婢女递来的药碗,三两口就将浓稠的黑色药汁喝了个干净。
“许娘子,你的病已好了个五六成,不如趁早回长安吧。那边的上元节比这边更热闹,人也更多。”
她刚搁下碗,好几天没有露面的张玉郎就掀开帘子,慢悠悠的踏进来。
“是他让你说的?”
许含章擦了擦嘴角残余的药汁,问道。
“他倒是没有开口。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罢了。”
张玉郎斜斜的倚在了窗前,毫不避讳的谈起了自己的私事,“你每日里清闲避世,当然不知道我在明面上遭了多少罪。单是为了不让旁人探听到你的情形,窥视到你的真容,我便花了好大的工夫,把你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不说,还把方圆两里的地儿都封了起来,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在出了小树林事件后,他索性大手一挥,将那边也堵死了,不准任何人去赏景和散心,就连他最宠爱的两名妾室,也不能例外。
这让一直都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们怎么坐得住?
在找准了妖风是从哪一方刮来之后,她们就各显神通,要么是让人接近四名婢女的亲眷们,向其套词;要么是把手伸到外院里,给门房和管事塞银子;要么就直接梨花带雨的扑到他怀里,问他是不是一有了新欢,便嫌弃自己是蒲柳之姿了;要么就做贤惠大度状,说很想见一见新来的‘妹妹’是什么模样,顺带共同探讨下该如何‘伺候’他。
“再让她们这样折腾下去,我迟早会吃不消的。”
他随便撒了一个谎,想将此事接过,却死活也骗不住她们,反而让她们哭得更撕心裂肺,作得更昏天暗地了。
他想过要跟她们说实话的,但因着一早就应下了崔异要将许含章捂得严严实实的事,因此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于是他一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
“我观你眼明耳聪,貌美心慈。所以,你能不能大发善心,主动给我一条生路?”
张玉郎极为虚伪的恭维了她两句,然后切入正题道:“等回了长安,你正好能趁热打铁,和他一道去宗祠,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去,免得夜长梦多。”
他担心她会舍不得那位黑面情郎,唧唧歪歪的不肯来一个痛快,于是便拿了崔氏的家谱做饵,想要诱惑她赶紧往富贵窝里钻。
“切。”
许含章嗤笑了一声。
大概是做惯了上位者的缘故,他连利诱的手段都使得很直白、很粗暴,一点也没有期期艾艾的掩饰的意思。
“你尽管放宽心好了,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她当然不可能在都督府里呆上一辈子。
因为凌准的家,在长安。
他不可能撇下家人,在益州呆一辈子。
而她,自然是不会成为他滞留不前的阻碍。
他一走,她也会跟着走。
“但你得先告诉我,义兄在我的事情上,到底花费了多少银两?”
短暂的出神过后,许含章也切入了正题。
“这个……你和他已经是一家人了,至少……在名义上是如此。于情于理,你都用不着算得如此清楚。这样,只会寒了他的心。而且……你压根就还不起啊。”
张玉郎何等奸猾,立刻就猜出了她的用意。
“你想多了。我说了我要还他么?”
许含章恼羞成怒,斥道。
“你是没有说,但被我看出来了。”
“呵。”
“别以为冷笑就能掩盖你的心虚。”
“你才心虚。”
许含章忽然一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了自己的卧房里,将门关上,接着又躲到了屏风背后。
这是搞什么名堂?
好歹也先把话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