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良久,周伯缓缓的放下空了的茶盏,嘶声道:“他本不该死的。”
“这些年里,我早已见惯了生死,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在我离开部族后没多久,我的儿子儿媳便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子。偏生……他身体孱弱,是个先天不足的,无法为族里繁衍子嗣,就被巫女做成了药人。”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苍凉的意味。
“得知此事时,我并没有多么的伤心,只是麻木,还有些许的茫然罢了。”
既然他命该如此,那再怎么挣扎和反抗,也是徒劳的,倒不如早些接受,早些适应的好。
“我之所以不远千里,奔赴益州,是遵循了巫女的预言,来寻一个命格奇异之人。”
那个人,自然便是周三郎了。
“但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明明是在表示嫌弃,但周伯的眉头却渐渐的舒展开来,似是心情稍霁。
他不过是随随便便的扮成了一个饥寒交迫的流民,周三郎便大大咧咧的收留了他,连他所携带的路引和上面官府的盖印都没有查看,便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一有空便陪着他吃茶聊天,待他就如亲人一般。
“唉,据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主角身边的老头儿,大都是身怀绝技,或是怀揣秘籍的隐士高人,怎么我捡到的就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儿啊?”
“你除了管家,就当真什么也不会了?”
“御剑会不会?修真会不会?”
“你知道魔法吗?”
“算了,就当我没问。”
“别扯什么使不使得,合不合规矩的!要知道,我待众生都一视同仁,人人平等,你慢慢就习惯了。”
周三郎总爱说一些胡话。
某日,府中的下人们都在热切谈论着县丞的夫人生了个傻儿的事,认为她一定是不敬神灵,才会遭此劫数的。
“你们懂个屁!那县丞是她的表兄,既然是近亲婚配,本来就很容易搞出个痴呆儿或无性儿的,和神神鬼鬼的压根就没有关系!”
周三郎语出惊人道。
旁人都只当他是癔病又犯了,笑了笑便将话题带过。
只有周伯一人听进了耳里,记在了心里,待得闲人退散后,便装作惊奇不解的模样去问他。
“看不出来啊,你居然会对科学感兴趣。”
周三郎很少遇到能把自己说的话当真的人,顿时欣喜不已,滔滔不绝的解释道:“根据专家统计,每个正常人身上可能携带有几个有害的隐性等位基因,近亲通婚会使得这些基因有更多的相遇机会,并且产生遗传上的异常和畸形。咦,你不明白啊?那我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好了——如果一窝、一村、或是一族的人互相通婚,久而久之,便都混成了一大家子人,随便拉两个人出来,都有扯不断的亲缘关系了。然后,他们身上那些潜伏着的毛病也都能找到同宗了,一有机会就会眉来眼去的勾搭到一处,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是这样……”
经过周三郎不厌其烦的解说,他终于明白了自家的孙子一出生便那般孱弱的原因,也明白了溺毙在水潭里的双头女婴、独脚男童为何会那么多。
原来,根本就不是巫女所说的诅咒,也根本不是所谓的对神灵不敬。
“不过,你说的那个闭塞的小村子虽然爱搞封建迷信,愚昧得要命,但不用刻意去管,它也会自取灭亡的。你想想,搞来搞去都是自家人,那要不了多少年,全村便都是流着涎水傻笑的脑残,要么就是细胳膊细腿,脑袋却大如斗的怪胎。照这样发展下去,想不团灭都难。”
周三郎笑道。
他以为真如周伯所言,只是对方年轻时信步路过的一个小村庄,并不知道那就是南诏大多数部族的常态。
“从那天起,我才真正的明白他命格的奇异之处。”
周伯叹息道:“他的见识和认知,都远远超过常人,甚至远远的超出了这个朝代。而常人却有眼无珠,只当他是疯言疯语罢了。”
也许,周三郎是天外来客?
抑或是有仙缘、有慧根,曾被奇人异士点化过?
“但是,即便没有这一出,我也不会看轻他。”
周伯离乡背井,隐姓埋名,却从未有过漂泊无依的感觉。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家。
周府,就是他的家。
而周三郎,就是他的家人。
自家孙子的轮廓早已在岁月的洗刷中变得模糊不清了,而周三郎的眉眼和笑容,却愈发的清晰。
他是真心把周三郎当成亲人来看待的,觉得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忙时便焦头烂额的处理周三郎姬妾们的争端,闲时便替周三郎打点铺子和看顾生意,其实也挺好的。
“但是,你来了。”
周伯的眼神很复杂,包含着犹豫、挣扎、痛苦、愤恨的情绪,“要把那个妖道自然而然的引出来,要不着痕迹的把你也拉下这摊浑水,就只能让他死了。”
“为什么你一来,他就得死?他不是命格奇异、天生不凡么,为何却要屈居人下,成为你的磨刀石?”
“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他悄无声息,毫无痛苦的死去。”
“但是,我下不了手。”
“有一天,他忽然说自己的脑仁疼,还说做了个噩梦,具体的内容不太清楚了,只记得看到一个女子和一条大蛇。旁边似乎还有很多赤裸上身的男的,也带着面具,跳着奇怪的舞蹈,口里都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