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活下去的。
她想要经营好爹爹留下来的一切。
她想要为爹爹正名。
她想要让魏家小儿把拿走的那一半家产都吐出来。
她还想要让他把命也抵出来。
但她终归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饶是心性再坚韧,意志再顽强,也经不起阿娘从背后捅刀子的痛,更经不起男人们不三不四的污辱。
“为什么?”
她艰难的抬起头,目光穿过了人群,遥遥的看着仍貌美如初的阿娘。
这三个字如鱼刺般卡在了她的喉咙上。
最终,还是被她血淋淋的吞了回去。
问这个,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爹娘都会无私的呵护着自己的孩子,并为之奉献出一切。
像她爹爹那样的,是极少数。
“楚娘子,要不要小生来扶你一把啊?”
“你小心点儿啊,别把一身的细皮嫩肉给蹭坏了。”
“别再大喘气了,免得把衣襟上的盘扣绷开了。”
见她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衬得通身的曲线越发诱人,男子们立刻又口出污言秽语道。
有人甚至淫笑着凑了过来,想要在她的身上乱摸两把。
她没有反抗。
也没有试图求救。
她只是死死的瞪着这个人,直看得他心里发毛,讪讪的退了开去。
“快把她拖回来,关进祠堂,等族老们发落!”
阿娘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
即使蜀地的民风再开放,也容不得孝期失贞的女子,若让族老们来处置,多半是一杯毒酒一具薄棺,就打发了她。
阿娘,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啊。
绝望到了极点,她突然无声的冷笑起来。
做梦吧!
就算是死,她也不会任人糟蹋,任人搓圆捏扁。
她像是恢复了气力,猛地直起身来!
“苍天若真的有眼,就收了那魏氏小儿的满门,不留一个活口!”
她挣脱了仆妇们的钳制,将嘴里塞着的破布取出,无比凄厉的咒道。
“还有你。”
她将目光转向了脸色略有些慌乱的阿娘,“你定然会落得个不得好死,无人收尸的下场!”
语毕,她便挺直了背脊,昂着头,大步走了出去,然后投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我的运气,比爹爹要好上太多。”
她被湖水冲到了下游的浅滩处,然后被一个年轻的渔夫救起。
他是个孤儿,靠打鱼和撑船为生。
他性情淳朴,善良直爽,同时又极为细心,从不会打听她的过去,以免勾起她的伤心事。
他教她捕鱼、游水,教她生火、做饭,带着她满河道的乱窜,找到了好几只孕有珍珠的老蚌,连着几晚上不眠不休,给她打磨了一条光华灿灿的珠链。
后来,他成了她的丈夫。
她教他认了些简单的常用字,教了他数算之法,说与他生意之道。
她还将自己的过去告诉了他,并伏在他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再后来,他们离开渔村,做起了小生意。
小生意,渐渐做成了大生意。
他变得越来越富有,在外应酬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但是,他待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些年来,他没有纳妾,也不在外头拈花惹草,只一心一意的守着我,还有孩子们。”
一提到他,楚六娘身上的戾气便散去了,只余下甜蜜的笑容,酒窝也深深的浮了起来。
“起初,我还经常托人去打听魏家的消息。”
魏家婆媳不和,且多年来没有添丁进口的事,她都知道。
魏家小儿步步高升,从一个小吏爬到了主簿的位置,她也知道。
“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我突然觉得,阿娘和魏家小儿都不是那般可恨了。如果不是他们,我就不能遇到我的丈夫了……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对我的考验……”
她一度想过要息事宁人,安安心心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安排个屁!考验个鸟!”
丈夫却坚决不同意。
“你遇上我,是因为我们俩有缘分,关他们屁事,关老天爷屁事!你怎么不想一想,若是那天没有涨潮,你便会真的沉进湖底,喂了鱼!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死翘了!”
“你死了,我上哪儿去找媳妇,上哪儿去生孩子?”
“行行行,我知道民不与官斗,商更不能与官斗!但你别忘了,我是个男人!我怎能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却得不到声张?”
“还有岳父,你忍心让他背着贪色糊涂的脏水,至今仍被人耻笑吗?”
他成功的说服了她。
而后,夫妻俩将田地和铺子都卖了,安置好了三子两女后,便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回到益州,打算讨一个迟来的公道。
“我的运气,仍是比爹爹好上太多。”
同样是上门来讨公道,爹爹的结局是轻易的丧了命,而她刚往府衙里递了状纸,刚被魏主簿的人刁难了几句,刚受了点儿闲气,就迎来了全新的转机。
长史亲自出面,接待了夫妻俩,并仔细的询问着当年的细节,很快就立了案。
魏主簿的娘被带进府衙时,起初还气势汹汹,抵死不认,后来一听得儿子被军部抓走了,生死未卜,那份气势顿时就蔫了下来,接着被长史一吓唬,一盘问,就如竹筒倒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