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
凌准微微一怔,旋即惊愕的抬起头来。
只见一道纤弱的身影撞破了风雪,径自向他行来。
莹白的雪花如柳絮般在她的身周飘舞,却没有一片能沾上她的衣角。
她的步履轻盈,衣带当风,眼波流转间明艳不可方物,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乌发如瀑布般流泻,美得如梦如幻。
但这样的美,却如一把无形的长刀,不由分说的割开了他的血肉,在他的脏腑处一通乱搅,然后鲜血淋漓的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就算她没有复杂的身世和经历,咱们家也是供不起她的。以她的姿容,指不定哪天就被隔壁坊的浪荡贵公子看上,管她是你的意中人,还是你的新婚妻,他们都能强行夺了去,而你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凌准想起了夏日里她不辞而别后,爹爹对自己说过的话。
当时他虽听进去了,却隐有不服之意,觉得自己只要想法子在军部中闯出点名头来,就能妥妥帖帖的护住她,不让她被别人觊觎。
而现在看来,爹爹说的才是对的。
就凭他,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你没事就好。”
许含章见他半晌没有动弹,还以为他受了极重的伤,连忙加快了脚步上前,将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所幸她并未看到什么明显的伤口,也未闻到血腥的气味,一颗悬着的心便慢慢的搁回了胸腔里,松了口气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以为你还在城外呢。”
“城外?”
凌准神情一黯,声音微哑,“看来,你都知道了。”
只要她稍稍往深处想一下,就能轻而易举的知道是魏主簿把他支出去的,也能知道他这个人是多么的蠢笨无用。
“他只是把你诓走了,又没有骗你的财骗你的色,你犯得着这般消沉吗?”
许含章已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反常,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安慰他,只好干巴巴的开了个玩笑,然后直奔主题,“十一,你的机会来了。今晚南诏人在城外作乱,你正好可以过去和他们交手。虽说军中的事我不太懂,但我想只要你去了,凭你的本领,出人头地那便是早晚的事。”
她没有忘记,他曾在她面前发自肺腑的说他自己很没用,不过是个最末流的武官,但凡见了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得绕道让路。
“而现在,你是最有用的。”
许含章含笑望着他。
文官所写的掷地有声、妙笔生花的檄文,是不能让外敌心生畏惧、退避而走的。
真正的震慑,是靠武力和血性来施行的。以暴才能制暴,以杀才能止杀。
“快去吧。”
见他仍没有动弹,许含章微感讶异,出声催促道。
“这些,我都知道。”
凌准静静的看着她,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因为,我刚从城楼那边回来。”
在觉出她可能是被崔异带走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城楼处堵人。
“团正,你怎么不在军部里?”
守城的府兵们看到了他,面面相觑道。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问道。
“南诏人打来了。”
“那些蛮子实在是不要脸,居然扮作了商队,混在进城的人群里,然后嗖嗖的往垛子上射毒箭。”
“咱们要是关了城门,那外头的小老百姓们就遭殃了;要是不关,让他们冲进来了,那城里的民众们便会跟着遭殃。总之,咱们是怎么选都不对。”
“还好清河的人来得及时,帮咱们解了围。”
“是啊。”
“世家大族蓄养的私兵就是不一样,连身上穿的软甲都是寒光闪闪的,一看就是好东西。”
“他们还有连珠劲弩,而咱们就只有几把破弓!”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府兵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面上带着或羡慕或惊讶或郁闷的神色。
在太平年代里,他们永远被耍笔杆子的读书人死死的压着,出不了头。好不容易有仗可打,有机会能混出点人样了,却又被世家的公子哥抢了先。
“你是说,他带着蓄养的骑兵,去了城外南诏人驻扎的营地?”
凌准渐渐听出了门道。
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崔异。
他不相信对方能大义到为了一方百姓便以身犯险,深入龙潭虎穴,但也不相信对方会蠢到眼红这点儿不起眼的军功,竟不惜把小命搭上。
难不成,对方是为了许二?
南诏?南诏!
“军部的人,是不是经常和南诏那边打交道?”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找人打听一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凌准猛地记起了她主动来军部寻他的那个下午。
她想要托他打听的,是南诏的事。
崔异今夜针锋相对的,是南诏的人。
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微妙的关联?
而魏叔伯府上的蛊虫,似乎也和南诏脱不了干系。
更令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是,魏叔伯特意把他支到了西郊,又有意无意的让假扮差役的小厮给他指了条能骑马通过的小道,方便他绕过城门,悄悄的入城。
这究竟是为了方便他,还是为了蒙蔽他?
魏叔伯到底留了多少后手在等着他?
若他没想到要去城门处寻她,只失魂落魄的在戒严的街巷里乱窜,肯定会错过敌情,延误时机,那么前途也定然尽毁,指不定还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