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余娘子在听了这个实诚人所说的实诚话后,一时半会儿定然是很难接受的,指不定会日渐消沉下去,不知要多久才能振作起来。
许含章是知道这些的,但仍选择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全无隐瞒。
她不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洁白无瑕、悲天悯人的圣女,让余娘子又是羞惭又是感恩的跪倒在自己的面前,恳求自己的原谅。
这样耀武扬威的高姿态,可能有的人会觉得极有成就感,极为满足。
但她不喜,亦不屑。
“娘子,麻烦你告诉宝珠一声,我要回去看一下阿娘,今晚就不用给我留饭了。”
余氏先是望了她一眼,然后望了窗外的风雪一眼,又打量着平坦的路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告辞道。
“好,你记得把伞和暖手炉带上,再去雇一辆马车。千万别为了节俭,就徒步回去。”
许含章也不强留,微笑道:“另外,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休息的这些日子里,是不会有工钱的。”
这不是苛刻,而是在试探余娘子还会不会回来。
“那也不要扣太多了。”
余氏慢慢的走到了门口,突然回转身来,冲着许含章施了一礼,肃容说道。
“这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许含章心里一松,笑盈盈的道。
夜幕降临。
雪比白日里下得密了些,纷纷扬扬的洒在了空旷的天井上。
“吴老伯没回来,余娘子又走了。”
宝珠没精打采的拿起小剪刀,将烛芯挑了挑,“怎么少了这两个人,就感觉冷冷清清的?”
吴老伯倒也罢了,反正都知道他有地方可去,还有心仪的老伴儿陪着,根本用不着旁人为他操心。
但余娘子,就让人有些担忧了。
不知家里的兄嫂会不会为难她,给她脸色看?
而年迈的爹娘会不会缠着她问东问西,让她不得清净?
“你很关心她嘛。”
许含章听着宝珠的唠叨,不禁抿嘴一笑。
“不!我只是怕她又一哭二闹三上吊了,然后让娘子帮她收拾烂摊子!”
宝珠慌不迭的撇清道。
“一哭,二闹,三上吊?”
许含章将这几个字的音咬得很重,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娘子?”
宝珠正觉得长夜无聊,便起兴问了句。
“之前十一带我去的那户人家,就供了个这般行事的老太太。”
许含章回忆起了在魏府里令人不愉快的一幕,皱眉道。
“然后呢?”
宝珠闻言,十分笃定的说:“是不是她一不小心把自个儿吊死了,家里的人就请娘子前去招魂?”
“她没死。”
许含章轻轻的摇头,“死的,是她的儿媳。”
“啊?”
宝珠愣了愣。
那老太太是怎么上吊的,居然能拐着弯的把儿媳先吊死了?是练了哪门子邪术吗?
“而她的儿子,我们上午就见过了,正是在府衙外偷听我们说话的那个。”
许含章幽幽的叹气。
“你是见那父子俩很少说话,便下意识的认为他们很老实,只是家门不幸,摊上了一个爱惹事的毒妇,才倒霉至斯?……依我之见,他们是又想做恶人,又舍不得自己的名声,便暗搓搓的把女人推到最前头,自己则心安理得的龟缩在壳子里,等着捞好处。”
这是她在府衙外,对宋家父子俩的品性所下的结论。
“约莫一个半时辰前,我从府衙外经过,无意中听到这位小娘子在和她的丫鬟讨论案情,见解很是独特,便忍不住驻足了一会儿,为此还遭了那丫鬟好大一个白眼呢。”
这是在魏府相遇时,他对她那番言辞所给予的虚伪的欣赏。
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认同过她的评断,最多是物伤其类,和宋家的父子俩有些惺惺相惜罢了。
“居然是那个爱装蒜的败类!”
宝珠的眼睛瞪得很大。
“而且,他还没给我结酬劳。”
许含章补充道。
“什么?”
宝珠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吼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赖账!我要去府衙告他!”
“没用的,他是府衙里的主簿。”
许含章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太无耻了!身为朝廷命官,连小老百姓的辛苦钱都不放过!”
宝珠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七八成,怏怏的坐了回去,犹带希冀道:“那凌家郎君可以去帮我们讨要吗?”
“十一和他也闹僵了,短时间是不会有来往的。不过,就算他给我钱,我也不想接。”
许含章目露嫌恶道,“我总觉得,无论是他家的金银锞子,还是通宝银票,都有一股子人渣的味道,令人作呕。”
“为什么?”
宝珠好奇的问道。
“因为啊,他想成功的往上爬,便借助了舅父家的财力,顺带向表妹许下了婚约。之后却背信弃义,又想娶得意中人,又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干过的缺德事,便纵容着自家老娘作妖……而后为了圆最初的那个谎言,就要撒更多的谎,篓子越捅越大,一时想岔了,就间接的祸害了几条人命……最后,就是那样了。”
许含章简洁明了的概括道。
“娘子,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坏啊……而且,还挺让人心疼的……”
但宝珠没有如她预想中那样跳起来指责他,而是迟疑了片刻,眼里闪动着若有若无的光芒,声音骤然变得清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