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堂中坐了不多时,只见店主人带着两名伙计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先是招呼着伙计们在桌案上布下四凉一热五道菜肴,继而拎着卷帛册向上首端坐的李浑问道:“公子,这几道菜您几位先用着,呆会儿还有小店独传秘制的糖醋鲤鱼孝敬几位。您看是不是先留下个邸底,以备官府核查?”
李浑一行六人,见店家不多不少,刚好为他们准备了六道菜肴,心中暗笑东都人日子过得仔细,待听到店主人向他提出要先办住店的手续,望了杨广一眼,向坐在身旁的虞孝仁递了个眼色。
虞孝仁会意,遂向店主人要过帛册和笔墨,在帛册上据实写下了李浑的姓名、籍贯以及随行人数。
店主人从虞孝仁手中接过帛册,闪眼瞧了一眼,眉开眼笑地冲李浑逢迎道:“原来公子是从长安来的,真是贵足踏宝地,令小店蓬壁生辉啊!但不知公子是官身,还是......”
当两位店伙计向桌案上一道道布着菜时,坐于下首的杨广鼻子当中忽然嗅到了一股清幽的香气,如兰似麝,他敏感地朝同桌而坐的安若溪身上看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安若溪是坐在堂内下风的位置,论理来说,她身上的体香是决不会逆风吹入自己鼻腔当中的啊。于是,他紧接着向桌案上望去。
桌案当中,摆放着一只足足有面盆大小的黑陶碗,盛着满满一碗汤菜,杨广只能看清浮在汤面上的有大块煮熟的羊肉、白萝卜、豆腐等几样食材,隐在汤面下的不知还有哪些,围绕着这一巨碗汤菜,是四道下酒的凉菜:香菜拌木耳、红油耳丝、咸卤牛干皮和凉拌水芹菜,黑红黄绿四色分明,围放在一碗乳白色的浓汤周围,倒也相得益彰,勾人食欲。
只是,杨广却没从这一桌的菜肴当中寻找到那清香气味的来源,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了刚布罢菜,退至店主人身旁站立的两位店伙计身上。
这一看不打紧,杨广一眼便瞧出,两位店伙计当中身形稍矮的一位是女扮男装:细观此人的眉眼相貌,依稀与此时同是女扮男装的安若溪竟有两分相似之处,年纪比安若溪略小两三岁,与自己年纪相仿,若论形容姿色,似乎还略胜安若溪一分。
杨广登时明白了:方才此人靠近自己身边布菜时,是她身上天然带的体香被自己嗅到了。
此人若果真是位女子,凭她的姿色,倘以本来面目示人,岂不是这家店绝无仅有的一块揽客招牌,为何反要女扮男装,只做些寻常店伙计都需做的粗使营生呢?
杨广盯视着这个店伙计,正在心存不解之时,只见先前引自己一行进店的那位店伙计呆着一张脸匆匆走了进来,伏在店主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店主人面显尴尬,冲着李浑作了个揖,赔笑致歉道:“公子,多有对不住之处,方才伙计来报,说是原本空着的四间上房已被人占去了两间,今晚能否请这几位爷挪到后院暂且将就一晚?”说着,目光落在了杨广和安若溪身上。大约他以为,虞孝仁和江陀子一左一右紧挨李浑坐着,应是随行几人当中身份、地位仅次于李浑之人,而张须陀天生得一副关公模样,腰悬利刃,自当是随行的护从,只有杨广和安若溪两人,一人肩头架鹰,一人光着头顶,不像是有身份之人,故而想请李浑答应,要杨广和安若溪挪到后院去住。
这一来,虞孝仁头一个不答应了,腾地站了起来,质问店主人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家公子明明一进店就向你订下了仅余的四间上房,为何你要将其中的两间让与他人来住?莫非是怕我们付不起你的房钱?”
店主人见虞孝仁动了怒,慌得连连摆手道:“大爷说的哪里话来,小老儿在洛阳城中开下这座‘独一处’已非三两年的光景,从来没有发生过店大欺客的事情,只是......”
李浑看店主人急得面红耳赤,脸上颇有为难之色,遂摆手劝下虞孝仁,沉声向他问道:“只是什么,还请店家说明,否则即便今晚不住在你这家店中,在下也决不强咽下这口窝囊气。”
店主人其实是从李浑等一行六人主仆不分桌,同桌而食中误以为李浑必是位好相与的主儿,因此才抖胆提出了非份的要求,此时见李浑也把脸沉了下来,情知自己方才过于莽撞了些,索性据实相告道:“不瞒公子说,就在公子您几位进店来坐于堂中之时,东都留守长史杨老爷府中差人来小店订下了两间上房,据订房的差人说,今晚杨老爷要留宿于小店,小老儿迫不得已,才......”
他不向杨广等人提及强订房间的是东都留守长史还则罢了,杨广本不愿一进洛阳城中就招惹是非,然而此时听店主人说到与自己一行抢订客房的是东都留守长史杨素,一时间反倒来了兴致,暗暗冲李浑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他断不可将两间上房轻易让给杨素。
李浑得了杨广明确的指令,腰杆登时挺了起来,用手点着店主人的鼻子责问道:“堂堂的东都留守长史,为何不在自己府中歇息,今晚要留宿在你这店中?再者,你打出杨素的旗号,就以为能唬得本公子让出两间上房给杨素吗?孝仁,告诉店家,本公子是什么来历。”
陪坐在李浑身旁的江陀子起身想要劝止虞孝仁说出李浑的真实身份,却和杨广的目光相接,见他沉着脸冲自己摇了摇头,心中一动,又坐了下来。
“嘿嘿,店家,杨素只不过是东都留守元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