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小锁拿起一直摆在妆台上的九连环,认真地玩着:“为了让他别来坏我的事。”
子规为她梳着头发,半天才道:“夫人一直不理会大少爷的事情,小姐又何必同他生气呢?”
佟小锁笑了。
“不理会就对了,毕竟谁的儿子谁管。”
子规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歪理,不由脱口而出:“凭大少爷如何,也是要叫大夫人一声母亲的。”
佟小锁摇摇头:“人亲娘还活着呢……”
她本想说这不合人性,但是想想这古代妻妾的事情,就觉得说“人性”不符合这时候的逻辑,便改口道:
“娘有亲儿子,并不指望他的诰命孝顺,将来真个自己本事了,光耀的是佟家,落不在娘身上。”
如果不是佟明麒的行为可能害到萧氏,她自己也要冷眼旁观的。
子规细想佟小锁的这个话,一会儿觉得极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胡搅蛮缠,不成体统。
“大小姐……哪里来的这些念头?说出去不好的。”她轻声劝道。
佟小锁在镜中看着子规犯傻的样子,笑道:“不说他们了,接着说昨儿的话吧,那个姓章的,为什么那么恨我们家,却还要来?”
子规是萧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虽然不常出门,但是京中诸事诸人,知道的极多。
问子规外间事,不像是问家里事那样不方便,毕竟家里事她还要旁敲侧击,外间事她却可以直言而问。
子规浅笑:“这事情,干涉的是京中的新老、贵士之争,奴婢也不过知道个皮毛罢了。”
“什么之争?”佟小锁没听清,暂时放下九连环,抬头问。
“就是京中的世家大族与新贵人家之争,贵胄之家与儒林士子之争。”子规解释道。
“哦。”佟小锁了然。
这事儿不新鲜,从古至今,贯穿官场的主题之一嘛。
“那咱们家岂不是两不靠?”她掰着手指头算道,“新贵,军户。”
子规浅浅一笑,认真道:“夫人说过,咱们是纯臣之家。”
佟小锁哈哈一笑,再次拿起那个九连环。
“是了,”子规看她玩九连环,忽然想起一事,“其实章家是金银楼的大东家之一呢。”
“谁?!”
佟小锁这一惊讶,以至于手上错了力气,差点儿将把九连环给撅弯了。
子规吓了一跳:“小姐当心手。”接着又道:
“还有大小姐昨儿问的那个白小公子,在金银楼也有些本钱,多寡便不知了。”
佟小锁差点儿把白眼翻到脑后去。
问贼事问到贼家里的感觉。
不过……她偏着头,问道:“那咱们家,在金银楼也有本钱吗?”
“没有。”子规摇摇头,说得极肯定。
“父亲不会有吗?”她问,“二叔父他们呢?”
子规一笑:“老爷的私产都在夫人处,每年对账也都在夫人,老爷不管的。至于二房……”
她摇摇头:“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咱们家公中,自去年起也没见入过金银楼的东西了。”
佟小锁点点头,垂首看着那个九连环,细细思量。
穿越至今,每天都有新发现,每天的新发现,又都会推翻她之前的印象。
她所知这个时代的事情,还是太小、太狭隘了。
“新老之争呀。”她叹了一句。
……
“什么新老之争,不过是看着太平了几年,便要生事。”
与此同时,萧氏正在以银签子拨弄着手炉冷笑道:
“世家子弟不思进取,反而要躺在祖宗的那点子功绩上,今儿看新贵不入流,明儿看士子不顺眼。也不想想三乱入京时、戾太子之乱时,个个两股战战的怂样子了。”
冯妈妈、子鉴、梅子、果子都在屋中,或做针线,或侍立在侧。
这些人都心知,知道萧氏的脾气,是个外冷内热的,尤其看不起那些纨绔。
尤其萧氏自己就是世代大族出身,说起这话来,更觉有说服力。
萧氏说罢,将银签子给了一旁的果子收好,自己则将炉套子套上,捧在手中。
“他难道不知自家是个什么身份?他老子都不入这新老之争,明知陛下最厌恶这等宿恶,他却在自家院子里和人纷争,争不过就拿自家妹子出气,什么东西?”
冯妈妈急忙捧了茶来:“夫人莫生气,大小姐没吃亏就好,到底咱们大小姐懂事。”
萧氏接过茶,并不喝,而是轻轻吹一下,终于有了些微笑意。
“咱们这位大小姐,如今只怕还不知道老爷为何这么大的气呢,许还当此事不过嫡庶之争,觉得是替我出口气呢。岂不知咱们家里,就这嫡庶二字,最不值钱了。”
语气幽幽,无限感慨。
冯妈妈忙道:“肯为夫人出头,那是因为大小姐孝顺。况且大小姐聪慧,想是心中有计较了,只是不说罢了。”
“我和他的女儿,怎么会不聪明呢?”萧氏眼睛对着多宝格上的一株尺长珊瑚发呆,道,“以前是因为话少,我又钻了牛角尖罢了。”
这话,冯妈妈便不好接了。
萧氏自顾自呆了片刻,忽然道:“现在那丫头做什么呢?”
“方才奴婢过去看时,还在洗漱,和子规说得那样高兴。”冯妈妈应道。
萧氏想着女儿的模样,点头道:“子规沉稳,金盘憨厚,和那么个话多的小姐一起,还真有趣。”
说罢,却又皱了一下眉头,抱怨道:“只我嫌弃这丫头如今话也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