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筝在张老妪身边坐下,请她慢慢讲。
张老妪眯着眼睛,回忆道:“谷家大娘子命苦,爹娘早死,看她兄嫂脸色过活,被兄嫂嫁给了个员外家当妾室,收了不少银子,后来那员外死了,夫家不肯养她,把她赶回了娘家。
我与她是一道长大的,我比她好些,嫁了个知根知底的,娘家婆家一个胡同头,一个胡同尾,没搬过家。
大娘子回来后,小时候相熟的姐妹们早就嫁得远远的,也就是我,还住在那儿。
她就常常来与我说话,说家里生活不容易,兄嫂刻薄。
十八年前,城里那安家要买下人,她兄嫂直接就将她卖过去了。
她在里头做了一年多的活,直到主家离开镇江,她身子骨不好,主家没带上她,让她归家了。
她跟我说过几次,主家那妇人脾气不大好,规矩又重,最早的时候她们各个都被骂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几乎是日日骂着教她们规矩,很是严苛。
但主家的心倒是还不错的,月俸给得足,吃穿上也没小气过,熬过了最初因着规矩不对被扣月俸的一两个月,后来赏钱也不少的。
要不是主家要离开,她倒是宁愿跟着主家多做两年,比看兄嫂脸色强。”
谢筝问道:“她有没有说过,主家是哪儿人?离开时又去了哪里?”
张老妪摆手,道:“她有一回与我说过,主家神神秘秘的,只知道是姓安,夫家姓甚名谁,她们谁也不晓得。
倒不是没有问过,主家发了回脾气,后来就谁都不敢问了。
便是来接回去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去向。
不过,依她看,有这么重的规矩,只怕不是京城就是旧都出身了,一般的人家,哪里会有那么多讲究的?
而且,那主家怪嘞。
银子很多,搬到镇江时带来的几个大箱笼全部都没打开过,衣裳、首饰,都是到了镇江之后新做的,屋里的摆设也全是新买的。
咱们镇江城的东西,哪里能入得了富贵人的眼?
后来好些东西都是让去旧都采买的,这才算合了那主家的心意了。”
谢筝听罢,略一沉思,道:“那位大娘子也搬走了吗?”
“前几年过世了,她兄嫂觉得晦气,搬了家。”张老妪叹了口气。
谢筝又问:“主家的规矩到底怎么样的,她跟妈妈说过吗?”
“有说过的,”张老妪叹了口气,“就是十多年了,我这把年纪,一时半会儿还真什么都不记得。”
张老妪皱着一张脸想了许久,站起身来,道:“说是站要这么站。”
她往边上走了两步,拘谨得站直了,不晓得是她学得不地道,还是年数久了,记岔了些,谢筝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动作别扭得厉害。
再多的,张老妪也说不上来了。
谢筝道了谢,又塞了几个铜板给她,让赵捕头送她回去。
书房里,陆毓衍坐在罗汉床上,翻看着案卷。
谢筝进去,一眼就瞧见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不由问道:“怎么了?”
陆毓衍朝她招了招手,指着几子上厚厚的案卷道:“李三道查案,比陈如师还省力气。”
谢筝失笑。
陈如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也比谁都明白,李三道远远比不得。
“最初时还好些,恐怕是眼馋这镇江知府的缺儿,表面上总算平平整整的,等朝廷定了唐砚的知府位子,李三道不能升官了,后头的案子都拖拖拉拉,稀里糊涂的,唐砚初来乍到,接到手里时,只怕脸都黑透了。”陆毓衍摇了摇头,“我猜唐砚那儿,还堆着不少没办完的案子。”
谢筝替陆毓衍准备了纸墨。
墨香浓郁,陆毓衍将案卷上看出来的问题一条条列出来。
谢筝等他写完了,才与他说张老妪的话。
“旧都、京城出身?若那位安妇人当真是安广财的妹妹,那她祖籍蜀中,她的夫家是旧都、京城人士吧。”陆毓衍沉思一番,复又摇了摇头,“安广财是个很普通的药材商人,他的妹妹若嫁到旧都、京城,会嫁给官宦人家吗?”
谢筝一怔,细细品了陆毓衍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即便那安妇人高嫁入官家,若不是世家望族,哪里来得沉重的规矩?
普通小官人家,不讲究那一套。
可若是高门大户,安妇人的出身不足以为妻,可若是妾室,她离家之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银子?
安广财做药材生意,也没有沉甸甸的银子能给到妹妹手中。
再退一步,安妇人是名门的妾室,与嫡妻不合,可她当时都四十多了,哪家嫡妻会吃饱了撑着,把四十多岁的妾室赶出门,还让男人掏出大量的银子把人养在外头?
若是十几岁的,眼里容不下,还勉强说得过去。
谢筝拧眉,道:“那她哪里来的银子,哪里来的规矩?”
陆毓衍的指间点着桌面,道:“还有一种妇人,重规矩,有银子。”
谢筝想了想,灵光一闪,道:“各府里的教养嬷嬷?”
公候伯府、簪缨世家,后院里都有不少老嬷嬷们,多年伺候主子,规矩自然不会差,又极为体面,逢年过节的赏银也丰厚,能给自个儿存不少的养老银子。
可那些嬷嬷们,一般会在府里伺候到年老,四十几岁就出府的,倒是少见。
在镇江住了一年多,又叫马车接了回去,也不晓得是接回了主家,还是去了何处。
哪怕是有这么一个猜测,但也无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