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房子建成的日子里,我们好多次在纸上规划着房间的布置,一间卧室,另一件可以暂时布置成客房,如果我父母或是你的父母来了可以让他们住,等娇娇长大了,就给她单独住。
剩下的一间房间,我已答应你要布置成健身室的,我决不会食言。你却说,“还是给你当书房吧,你有那么多书,还有电脑,再说我也需要一个看书的地方。”
“那么我们可以即当书房,又当健身房。”于是我在一边画上了书柜和电脑台,另一边墙上画了整面的镜子。
而现在房子正要交付,我却不在身边。入住手续那么繁琐,真不知道你那个算不清帐目的脑袋能不能把这些都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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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有人敲门。我一开门,居然是老罗。
“我听说你在武汉,估计你肯定在这家旅馆,就找来了。”
“我们去登黄鹤楼吧!”他说,这是自从我们一起走南闯北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我们一起望着江面,他说:“还记得崔颢的那首诗么?‘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想家了吗?”
“师傅,您不想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依旧望着江面。“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啦!”
“那么您爱人就没有怨言么?”
“怎么可能没有呢?只不过现在不再向我提起罢了。”
他眼望着江面,似乎陷入了无限的遐思之中。
“我十八岁当兵,一干就是十年,当过陆军、空军,换过好几个部队,那时候,真觉得这一辈子就要在部队中度过了。后来上了大学,我仍旧认为自己是个军人。到工厂之后,我干了二十四年的外场,整天与军人打交道。我仍旧认为自己是一名军人,是他们中的一员,是一名不穿军装的军人。”
“七四年我负伤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那时,我梦想着一个军人的葬礼。当我的尸体被推出来的时候,我的战友们齐刷刷地向我行最后一个军礼。我的骨灰将被埋在离机场不远的烈士陵园,四周种满了苍松翠柏。直到现在我仍旧梦想着一个军人的葬礼,其实这几乎不可能实现。”
他转向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可笑,师傅!”
“你看过李大维写的《海水的下面是陆地》吗?”他问。
这本书我上高中的时候看过,当时只记得他写的是一个台湾飞行员的爱情故事,没有太多的印象。想不到老罗这么大年岁,也爱看这种书。
“你去过厦门吗?”
“去过。”
那一次在厦门,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登上了环绕鼓浪屿的游船。在游船走到江心的时候,导游指着港口外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几艘不动的船只说:“注意看那边,远处就是金门岛。那几艘船是美国第七舰队的军舰。”
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吗?从地图上看,我不能肯定,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否真的能看到美国的军舰。但是我知道,它必然在远处的某个地方。当时不知怎的,我的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屈辱。我不理解导游为何要这样介绍。
“看过金门岛么?”他又问。
“没有。”当时由于时间紧迫,我没有去海边。
“在那里,站在海边,你才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这本小说的题目的含义。就是这样一条浅浅的海峡,把我们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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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二年,一月份里的一天,老罗来电话,让我找一下他抽屉里的文件。我拉开他的抽屉,突然看到一瓶速效救心丸。
回想起前几天,有人通知老罗去开会。他却一动也没有动,也没有回答。而后,我看到他拿了一片药吞进嘴里。是这瓶药么?
“师傅,你的心脏不好么?”等他回来,我问他。
“没什么大事。”看到我狐疑的眼神,他又说,“大夫说预防一下好。”
“不要告诉李部长。”他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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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刚过,新房的油漆味还未散尽,我们便迫不及待搬了进去。娇娇留在了姥姥家。你说,刚刚装修的房子对小孩子不好。
那一夜,我们睡得很晚。房间里空空荡荡,我们将脱下的衣服扔了一地。听不见孩子的吵闹,整座房子在黑暗中变得无比寂静。听着你清晰而均匀的呼吸声,我却难以入睡。远处工厂中再次传来发动机试车的声音,听起来却是这么的真切。
第二天的早晨,你起得很早。你穿着睡衣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化晨妆,却轻声叹息起来。“怎么啦?”我问。你轻轻地说:“眼角的皱纹又多了。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眼角一道皱纹也没有。”
我默默无语,可是,亲爱的,岁月又怎么可能不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拿起一包衣服走进了对面的书房。却把我关在房门外边,你说:“等我换完了衣服你再来看。”
听到音乐声响起,我推开了门。你已经面对着镜子,闻乐起舞。
你的身上穿的是什么?好像是体操服,然而又不是。一件长袖的蓝黑色紧身上衣居然被你穿在了游泳衣里面,小腿上套着雪白的护腿,脚上则穿着新买的旅游鞋,腰上还扎了腰带。你在服装的搭配上真的有着非常的想象力。
你披散着长发,举手投足依然显得年轻而充满活力。我则默默坐在门后的电脑椅上,欣赏你跳动的身姿。
音乐结束,你停下来,带着略显绯红的脸色,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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