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顾昭在国宗待得时间更久,她把这些弟子,不仅仅是当做学生,更像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她看着他们从读道经的懵懂无知开始,经历着他们引气入体的喜悦,遇到瓶颈的苦恼,进阶突破的快意……
还有而今深深的对未知和陨落的绝望。
识海中某个关窍像是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开,无数不知名的东西涌入灵气翻涌的识海之中,滋润着她的神识。
她下意识地向乾坤袋输入灵气,从中抽出一把玉白罗伞,转而对于三道:“。”
等于三带着所有的弟子内,无数雪花霎时化作锋锐的利剑,自伞下旋转着向沈七射去。
沈七将手中的玉牌向身前轻轻一抛,空气中的灵气在玉牌之下如池塘里的清水一般荡开了一圈一圈涟漪,来势汹汹的雪花触到玉牌之下的涟漪,轻轻巧巧地消融了。
华凝碧抿了抿唇,眸中满是毅色,她将罗伞抛至空中,念动咒语。
罗伞在她头顶旋转,伞上的图案渐渐地显现了出来,往常显得十分风雅的花鸟鱼虫水墨画,在旋转之中自伞上剥离出来,宛如冰雪雕就,落在沈七与他身后常宁带来的练气修士之中。
一触到修士,白雪便爆裂开来,将那炼气小修士用冰雪缚住。几个倒霉的练气修士睁大了眼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沈七的两块玉牌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灵气,绕在他身侧,将白雪在空中击碎,而他自己仍旧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似乎也毫不在意他们二人斗法的灵气波动会给他身后的练气修士带来多大的冲击。
华凝碧看的齿冷。
棋盘上的两人却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常宁的棋数步步为营,每一个位置一个招式皆是精心推敲过的,没有一粒废子,顾昭却像是想到哪里下到哪里,四面八方全无顾忌,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饶是常宁,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紧紧地盯着棋盘。
一个棋童打扮的木头人却出现在了棋盘边。
它木头做的嘴巴一开一合:“主人说了,输的人,恐有性命危险,还望两位前辈心里有数。”
那木头人做的活灵活现,关节灵活,毫无滞涩,显见它的主人在傀儡术的方面造诣颇深。
但对弈的两人却都无暇关注。
原本想收了手的顾昭又下了一子。
她虽在棋盘上,对国宗内的情形却也不是一无所知,她本想制止华凝碧以卵击石,怕她不自觉着了常宁的算计。但此刻,她却无法收手了。
红线引总是能提醒她她有多么无能,与其像华凝碧那样干着急,不如好好下这一盘棋。
倘若小木人所说是真,她不能输。
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她这条并不全属于自己的命。
她看着常宁越发肃然的神色,不由地有些恶意地想。
常宁当初知不知道,自己引进来的,是头狼呢?
而玉章殿内,陈希带头递了告老的折子,紧跟在他后面的便是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是个眼袋形如书袋的中年人,早年间便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今日却像是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精神抖擞容光焕发,陈希亦是如此,纵然眉宇间难掩忧色,整个人的气色却与过去全然不同。
顾越坐在鸾座之上,打起精神想要挽留他们,但到底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就是这样,却也没人关注大周的这位女帝。
他们一心一意地盯着陈希,琢磨着近来京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陈希和吏部,到底是得了什么消息?
顾越恍恍惚惚的,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端坐在鸾座之上,俯视着阶下她的臣子,他们恭恭敬敬地弯腰俯首,听着她条理清晰地说这话,一旁清雅出尘的临安摄政王冲着她微微地笑。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临安王此时确也站在她的身旁,瑟缩的倒像是正经的司礼太监,一副想管却又管不了的样子。
顾越清醒了那么一瞬,她对着临安王便大声喝道:“去拿来!把孤的镜子拿来!”
朝堂上人人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临安王猝不及防之下被喝得一哆嗦,连个小黄门也不喊,慌忙忙地就跑了出去。
玉章殿内乱成了一锅粥。
同样乱成一锅粥的还有京城的街市之上,无数不明所以的百姓涌到国宗之外,探着头伸长脖子向着里面看。
看热闹的百姓什么人都有,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叼着脏兮兮的馒头缩在墙角,宗室妇人们带着自家的护卫挤在人群里,看到沈七之后大多惊呼“沈先生”,小贩也全不做生意了,推着板车站在一边张望着。
华凝碧迟疑了片刻,将罗伞收回手中。
她冷眉冷眼道:“你叫沈七?”
沈七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华凝碧冷笑:“不愧是能一路修炼至筑基的散修,实在是好冷的心肠。”
沈七好似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华道友,沈某也算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人虽从从容站着,神识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棋盘上的情况。
他虽能猜得出来,却还无法笃定自己的猜想。
那个叫顾昭的小修士,十之八九会认同自己的方法,只等她的神识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便能验证他的猜想。
胡大与阿乔在人群中冒出头来,继续指挥着那些弟子收割子株。
华凝碧冷哼一声,罗伞飞舞着穿过人群,轻轻巧巧地便将胡大的头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