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离开书斋往天坛那边走去的时候,祈雨仪式已经差不多结束。我和载涛便各自回到自己的队伍中。载湉和慈禧在众大臣的逶迤长队中离开了天坛。

载涛站在那些贝勒贝子中却仍不时的朝我扮鬼脸。我忍俊不禁的摸摸鼻子。却不知为何,总感觉一道犀利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不经意的抬眼,撞进一潭黑暗无底的阴邃眸子内。

睿朗缓缓走在列队中,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立刻正色,眼朝前方看去。

傍晚的时候,紫禁城内阴雨绵绵,朦胧的雨雾周密覆盖着这座古老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持续了半月之久,宫里所到之处无不尽显阴霾。就连人们的心也因为多日不见阳光而变的阴霾重重。

尤其是载湉,连日为着国事通宵达旦,忧忡万分。每天养心殿都会有一批批勇于讷谏的折子。每张折子他都会认真仔细的读一遍,然后再思虑这么做是否妥当。每晚,养心殿都会有一批忠耿的帝党人士齐聚一起和载湉商议讨论着。

一次他来储秀宫给慈禧请安,那张憔悴阴郁的面孔深刻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搅的我夜不能寐,甚至就连做梦都在劝他务必要爱惜身体。

这天,我强打起精神走进储秀宫,看见一个高大健壮的背影伫立在正间的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旁。此人穿着石青衮服,头戴一眼花翎官帽,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

“新式陆军虽然训练有素,可编列人数终究还是有所欠缺,依臣之见,应当召集天下所有能武之人,扩大陆军的实力和规模。”此人声音如洪钟,铿锵有力。

细看他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

慈禧缓缓点着头,秀眉间掠过一丝凝重:“只是汉人和满人习性不一样,恐怕训练的时候会有些难度。”

“这点老佛爷无需忧虑,可以和满汉二者结合,取长补短取短补长。我带领的新式陆军下正好有几个汉人,他们个个武艺精湛,身手不凡。”

我走过去为慈禧递了一杯雪耳莲子羹,快速瞥一眼此人,心一惊。

此人是袁世凯!

他见我诧异的看着他,浓眉不由蹙了蹙。

慈禧对此似乎很有兴趣:“哦?他们都叫些什么名字啊?”

“梁光秀,周政昌,陈盛等人,他们起先是城郊外的乞丐,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幸得老佛爷救济才进了宫,臣敢保证,他们都会誓死追随老佛爷的。”袁世凯说到这,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心里腹诽:这马屁拍的可真响。

“梁光秀?不就是上次皇上大婚的时候临时请来搭棚子的那些人吗?”慈禧寻摸着。

我笑着接应:“老佛爷忘了?那回是大公主给您介绍的,老佛爷您眼光独到,最后把他们调去了技勇营。”

慈禧恍然,凤目的疑惑这才得以晕散,满意笑着说:“可不哀家就是他们的大恩人?袁世凯,你告诉他们,认认真真做事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臣谨遵。”袁世凯躬身,甩着石青揭袖打了个千儿。

“你这一会儿打一个千儿的,不觉得累吗?行啦,你且先退下休息吧。”慈禧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优雅纤长的手儿轻轻捂了捂唇。

袁世凯微微抬眸,别有深意的朝我一瞥:“老佛爷跟前的姑娘就是灵活,时刻都为老佛爷想着,臣以后也要向姑娘多学学才是。”

他眼中的掠过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敛起神采,一本正经的回说:“袁大人谦虚了。”

慈禧凤目锐利的盯视着袁世凯,嘴角的微笑渐渐下沉。

整整一天,我在储秀宫内擦拭着香几和铜鼎的期间断断续续的来了好些大臣,他们一个个面部凝重,和慈禧在西配殿里似乎在谈些什么。

今年是戊戌年,这个时间段的历史事件就只有公车上书和后来的戊戌变法了。

所以不难猜出,一定是那些上奏给载湉的折子已经被慈禧知道了。

我突然很想知道慈禧的真实想法,于是便假装拿着一块油布站在楠木雕纹的精致玻璃罩背后面心无旁鹭的擦拭着。

罩背被大块丝滑的丝绸门帘紧密遮住,诚然,被慈禧发现的几率就很小了。

“老佛爷,那个康有为引导一帮乌合之众变着法的给皇上进谗言,长此以往,只怕对朝廷不利。”

“哼!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姓和大清的江山,却蛊惑皇上迁都,变法,说什么还要废八股!依臣之见,他分明就是要造反!”

顽固派的大臣们个个都愤愤不平的,实则是担心自己的利益受到影响。

慈禧清悠懒散的声音徐徐响起:“若是真的为大清子民着想,哀家自是不反对,可是,他若想用洋人那套荒唐的制度来毁我大清的根基,想都不要想!”平淡的声音透着无以复加的狠辣。

西配殿里顿时寂静无声,片刻,便听众臣齐声道:“还请老佛爷做主。”

“哼,皇帝现在亲政了,朝廷上的大小事务都得由他处理,如果哀家出面,只怕咱那心气儿高的皇帝该拿祖训来压制哀家了。”慈禧嘴上虽这么说,语气却多有不甘。

“老佛爷,您不能由着皇上的性子,他年少气盛,考虑问题有所欠缺,您可不能让那个康有为钻了空子。”

“臣等恭请老佛爷训政!”

“臣等恭请老佛爷训政!!”

顽固派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洪亮,此时的慈禧大概心中不知有多得意。

我悄然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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