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出宫也是最难忘的一次。
出了神武门,百年前的北京风貌映入我的眼帘,形形色色的老百姓磨肩接踵川流不息,有拉车赶骡的农夫也有提笼斗鸟的富家子弟。我展开双臂蹦跶着跑到了路中央,仰头看着那道路旁高矮不齐古老斑驳的城楼,兴致渐浓。
我全然忽略了此次出宫的任务,欢快徜徉在人头攒动的大街小巷中。杨昌锐自出宫以来都是低头不语默默跟在我的身后。不知不觉已渐行渐远,络绎不绝的人群令我眼花缭乱。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顿时我慌了,目光打着转在人群中搜寻杨昌锐的身影。
正茫然无措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若不跟着你,只怕要玩的找不着北了。”
我转身,面对是一副风神昳丽的俊颜,他目光灼灼眉眼皆是笑意。
“万...怎么会是您?”我错愕张口,他示意我噤声,拉着我低声说:“进一步说话。”
难怪‘杨瑞’总是低着头,原来此杨昌锐非彼杨昌锐!可笑的是我半点都没发觉出来!
远离了紫禁城,他笔挺着身子驾轻就熟的带我穿梭在老北京的大小胡同内。
“万岁爷经常出宫吗?”我小声问。
他目视前方:“闲来无事偶尔会出来一下。”
“如果老佛爷发觉怎么办?那帮太监知道您离开皇宫他们一定会去向老佛爷通禀的!”我低叫了一声。
“无碍,朕每日都去晨昏定省她不会发现的,何况还有杨昌锐挡着。”杨昌锐的身材和他的确有些相似!我恍然大悟。
他掏出一道明黄的锦帛递给我:“此次去庆宝斋,你只需把这道圣谕拿给他们看他们不会从你要银子的。记住要最昂贵的。到时朕在外面等着你。”
庆宝斋是庆记分行。庆王奕匡的一个珠宝斋。据说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珍珠玛瑙古董字画,样样都是无价之宝。我诡秘一笑,接过圣谕:“您想的真周到。”
胡同口一个不起眼的暗角内,感觉一双满含憎恨的眼睛正朝我投来。我狐疑,侧头一瞥。那人背对着我拐进了胡同内。
这让我有些忐忑。站立在旁的载湉看着我低语:“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去醇王府。”
来不及细想他已走出了几米步。
醇王府坐北朝南,布局规整阁楼交错,没有皇家的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清致素雅古色生香的韵味。守门的仆人看见载湉神色大变,欲要弯腰下跪被载湉用手一挡,命他不要伸张。仆人会意,带领我们去了醇亲王奕儇所住的潜熙斋。穿过一条静谧悠长的庑廊便是他的卧室。载湉神色渐渐忧忡。
原来他不是不想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是时常以这种方式悄悄探望。下人们低头退出,隔着屏风隐约看见了瘦弱的奕儇,由一位头戴翡翠碧玺镶珠钿身袭暗紫如意纹路旗衣的妇人搀扶着走了出来。那妇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肤色莹白姿色清丽,那双秀目中隐含着一份牵挂一份期盼,又夹杂着淡淡的欣慰。总之那眼神是那样的复杂。
等等,那双秀目...竟然和载湉有几分神似....
她莫非是载湉的生母——叶赫那拉婉贞?
奕儇老泪纵横,二人欲行叩拜之礼。载湉加步上前各手搀扶起二人:“王爷身子不便且先免了吧。”我屈膝对着二人福了福:“给王爷福晋请安。”妇人朝我笑点着头,态度温和。
“臣谢主隆恩。”奕儇抹了两把泪,忙吩咐着近侍奉茶端点心。下人们不动声色鱼贯进出,很快八仙桌上各色点心样样俱全。父子二人寒暄着。载湉握着奕儇的手关切问:“...王爷身子可还好些?将近隆冬,府里多备些防寒保暖的东西。”奕儇受宠若惊,忙点头如捣蒜的连声附和。
载湉见状不由叹一口气。他看了看一旁淡定的美丽妇人,问:“福晋可还好?”
“好...臣妾一切都很好,叫皇上挂虑了...”眼中似有莹光闪动,她微微一笑将它遮了过去,走上前还是行了叩拜之礼:“太后寿辰,按理臣妾该去给皇上请安,介入宫中人多口杂难免会产生谬误,臣妾就先行叩拜了。”
载湉扶起她,红着双眼语气真挚:“福晋快快请起,这里没旁人您无需行如此大礼。”醇王福晋眼泪在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皇上...”
她情不自禁握紧儿子的双手,哽泣不止。
我看着心酸,揉揉红眶撤出了潜熙斋。
婉贞是个不幸的女子。
她为奕儇生了四个儿女,除了载湉其余在很小的时候都已夭折。载湉成了她唯一的寄托和希望,然而这种寄托定格在儿子四岁那年被她姐姐的一道懿旨无情斩断。至此,她终日以泪洗面以思念为精神寄托来抒发对儿子的另一种爱。
我站在庑廊上看着院前缠绕于架上的枯藤萝,心中惆怅。疾风吹在脸上,拿手捂了捂却触摸一脸的冷泪。
“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要哭啊?”一位身袭月白色立领长马褂的少年站我对面,他眉清目秀面如满月,转动着一双漆黑的双眸上下打量着我。
我揩拭一番,强笑:“我可没哭,只是有东西迷了眼。你又是谁啊?”
他扬着头,嘴角得意翘起露出一抹邪笑:“我是谁?这里是我家你说我是谁?”
载沣?还是载询?
我笑意盈盈低首福了福:“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小公子可是府上的沣贝勒?”
他爽朗一笑,凑我跟前:“你就识得一个沣贝勒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