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距离宿县不远,一天的脚程就能赶到,路上遇到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朱重八不仅不同情这些面黄肌瘦的难民,反而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瘟疫。爹娘和兄长去世的惨样早就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凤阳山彻底成了一个黄土丘,白骨遍布分不清是人的还是动物的。远远望见宿县城墙上站了许多手持弓箭的士兵,只要有流民试图靠近就无情地射击,还好朱重八有僧人的度牒得以进城。
运气真好,朱重八一眼就认出还在老城根下算命的周鼻子。这老头依然贼眉鼠眼、瘦骨嶙峋,衣服倒是没有以前邋遢。
周鼻子却没认出已经长大的朱重八。得知面前这个光头和尚居然是当年那个放牛娃,倒把周鼻子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心中暗暗抱怨: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同行,抢生意啊?
朱重八蹲在周鼻子旁边,问道:“周道长,你不是很久没出来算命了,如今怎么又重操旧业?”
“一言难尽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周鼻子仿佛找到了组织,唉声叹气就欲把这些年的心酸倒出来。他当年忽悠了刘大善人原本打算拿着银子跑路,谁知没过几年竟然传来刘大善人犯事被杀的消息,他自然就不必跑路了,所以一直留在宿县没挪地方。
朱重八哪有功夫听他倒酸水,直截了当地说道:“周道长,俺有一事相求,还请道长指点迷津,给俺卜上一卦。”
周鼻子立刻把手一摊,非常敬业地说道:“好说好说,问事十文,卜卦二十文,两者一起的话算你二十五文。”
朱重八白眼一翻,打落周鼻子的手,“你当年还欠俺二十五两银子呢!”
周鼻子缩回手,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提了,看在我们相识的份上,贫道就免费为你算一卦。”
朱重八懒得跟他纠缠,把汤和的来信和自己的想法一一告知。他倒不怕周鼻子会出卖自己,毕竟两人当年一起干过骗人的勾当,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彼此心知肚明,要是其中一个人倒了霉,另一个人绝对会把对方拖下水。
周鼻子听到一半面如土色,心惊肉跳地把朱重八拉到僻静的角落,颤声道:“我的爷,你这是不要命啦?”
“你才不要命了,老子就是想活命才准备去……”
周鼻子用堪比闪电的速度冲上前捂住朱重八的嘴,“别激动,别激动,小声点。”
“把你的脏手拿开。”朱重八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压低声音说道:“俺家人死的死,逃的逃,连俺都不得已当了和尚,你看还有啥活路。俺想着与其这样等死,不如搏一搏,就算死也要吃上几块肉再说。”
这番催人泪下的话丝毫没有感动周鼻子,反而勾起了他的馋虫,他咽着唾沫念叨,“唉,贫道也好久没有尝过肉味了……”
“别啰嗦,快给俺算一算凶吉,俺还赶着去吃肉呢。”朱重八肚子咕咕叫,他其实已经打定主意去濠州,跑来问周鼻子无非是想讨个吉利话罢了。
周鼻子掐指演算半晌,忽然正色,嘴里念念有词,“老道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晦泽不明、摇摇欲坠,旁边又出现一颗耀星,周围还有群星相护。看来真是方今已临灭世劫,拯患救难当务急;神界尊位毅去之,与民同难挽乾坤;垢洗清明万象新,群生勃勃白虹现;乾坤和合同运转,圣贤共济启灵门……”
朱重八听得头昏脑胀,急忙打断周鼻子的废话,“你就说俺去的还是去不的?”
周鼻子连声说道:“去,去,一定要去!顺便把我儿子也带去。”
“你还有儿子?”朱重八瞪大眼,细细打量周鼻子。虽说道士可以成家,但他认识周鼻子的时候,周鼻子已经快六十了,几年不见,竟然老蚌生珠,嗯,是老当益壮?
周鼻子脸红得像火烧云,卸下仙风道骨的伪装,嗫嚅道:“是我媳妇原先带来的孩子。”
原来当年周鼻子得了刘大善人的五十两银子后饱暖思****心思泛动托人说了一个寡妇。这寡妇带着一个独子艰难生活,看到周鼻子竟能拿出五十两银子做聘礼,怦然心动,两家人便成了一家人,寡妇儿子也改名周德兴。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周德兴见突然冒出个糟老头抢走自己老娘,很是不爽,隔三岔五就在家里发发脾气、闹点别扭,想尽一切办法阻碍两人的好事。把个周鼻子气得火冒三丈,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听,也不知祈求了多少遍三清天尊快把这逆子收走。如今听说朱重八打算去濠州投靠红巾军,他当即灵机一动,说出一番装神弄鬼的话,只求朱重八带了继子走得越远越好,管他以后当大将军还是被砍头,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和媳妇的性|福生活。
朱重八对周鼻子的人性又多了一层认识,吧吧嘴,“先说好,要是你那便宜儿子是个弱鸡俺可不带他。”
“放心,我那儿子力大无比,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人也老实,你让他东他绝不会西。”周鼻子把周德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这还是他第一次夸奖自己的继子呢。
于是朱重八就跟着周鼻子回家,刚进门一根柴火飞过来,一个五尺大汉冲出来,吼道:“老东西,家里没粮了,你快去买些回来。”
周鼻子十分娴熟地避开柴火,同样吼回去,“你这个砍脑壳的又把粮吃光了?老子上辈子欠了你的,让你来讨债嗦?”
眼看吵架就要升级成全武行,朱重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