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早已过去,老天爷依然喷着火热的气息,空气闷热且黏黏潮潮,让人极不舒服。皇宫因是新建,树木并不郁苍茂盛,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掩地投射下来,愈发让人觉得燥热。
在没有外人打搅的情况下,马秀英是绝对不会穿戴厚重繁琐的皇后常服,只着一身寻常妇人的罗衫,躲在通风的庑房里,靠在软榻上静静听逊影诵读史书。一盏茶、一本书再偶尔打个盹就是她下午最好的消遣。
可惜今天好景不长,逊影泡上的茶水还未放凉,就有宫人通传,宋濂求见。
一般情况下,外臣不得出入后宫,因宋濂负责教导太子学习和操办太子大婚之事,朱元璋准其宫中行走。
马秀英叫人领宋濂进殿,自己换了燕居冠服,款款而出,“叫宋学士久等了,此为何事而来?”
宋濂头戴乌纱帽、身穿麒麟袍,许是走的匆忙,乌纱帽略微歪斜,露出半白的发髻。大红色的袍子贴在身上隐隐渗出一些汗迹,上面还沾了几片落叶。胡须也不似以往那般整洁柔顺,而是粘成一小撮一小撮的。他见到马秀英,仿佛松了一口气,佝偻的身子立刻挺直,跪下说道:“请皇后娘娘救救费将军和周将军。”
“发生了什么事?”马秀英见他神色焦急,满头大汗,急忙让宫人扶他起身看座,端来茶水。
宋濂哪有心情品茶,站起来也不坐椅子,急促地说道:“今日朝堂上费将军、周将军顶撞皇上,斥责皇上处事不公,皇上勃然大怒,当场庭杖了两位将军。两位将军不服,再次触怒皇上,皇上已命人押解两位将军回府闭门反思。老师怕皇上一时冲动,造成不可控制的局面,特让学生来请皇后娘娘劝劝皇上。”
“后宫不得干政,本宫不方便出面啊。”马秀英略显为难。本以为宋濂是为朱标的事来,没想到居然是为朝堂之事。上次她帮汤和求情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还被朱元璋晾了几个时辰才得以觐见可见朱元璋不愿让她干涉政事的决心。为了此事,郭惠还差点陷害她和汤和,说实话,她如今一点也不想趟这些浑水了。
宋濂愁眉蹙额,再三作揖,“现在百官风声鹤唳,人心浮动,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恐会动摇我朝根本。只有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才能听进去,请皇后娘娘毋拘小节,以社稷江山为重。”
“你且把事情详细说一遍,我们再想想对策。”马秀英微微沉吟,还是决定帮忙,事关大明社稷,袖手旁观不是她的本性,她不知情还罢,别人都求到面前了她实在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宋濂叹了口气,清瘦的脸上露出愁苦惆怅的神色,“今日朝堂上,皇上任命了六部官员……”
原来江山初定,朱元璋一方面整饬吏治,恢复经济生产,一方面继续完成统一全国的大业。他深知打江山靠武将,治天下靠文臣,又恐武将功高震主,有心想把兵权从那些身经百战的功臣手里收回来。只因北方还没有平定,南方也还有别的起义军作乱,一时不便撤兵,只好一直拖着,但渐渐在朝堂上开始重文轻武。
处置徐达嫡妻张氏和降爵汤和就是朱元璋准备动武将的征兆,此举引起了武将的惶恐和不满,武将不甘坐以待毙,纷纷奔走呼应,攻讦文官。
武将功臣大多是跟随朱元璋最早打天下的淮西人,胡惟庸趁机拉拢了不少淮西武将,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众臣经常与江南文官在朝堂发生争执,两个派系的斗争越来越激烈。
前面就说过,文武官员相互弹劾的奏折在御书房堆成了山,朱元璋将这些奏折留中不发,下旨封常遇春女儿为太子妃,就在武将以为他有心和武将集团拉拢关系的时候他又封太常寺卿吕本的女儿为太子良娣。这一手平衡之术没玩好,文官心安了,武将反而更愤怒,有些将领索性消极应战。
朱元璋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武将越是这样,他越生气,警告训斥了一批消极应战的将领。譬如到西北招降元军残部无功而返的费聚和安抚苏州府军民却无所作为的陆仲亨,甚至贬降了一些武将的职位。
周德兴,郑遇春与费聚、陆仲亨等人都是十多年的老友,见好友被训的训、贬的贬,心中不服,当时就想找朱元璋讨个说法,好不容易被汤和劝住。
事态并没有就此平息。到了八月中旬,中书省奏请设吏、户、礼、兵、刑的、工六部,部设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
朱元璋准其奏,在奉天殿召见了群臣,商议六部所应掌管的事情,设中书总领六部,并在群臣中挑选官员任命六部官员,于今日宣布官职。
这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决策,坏就坏在朱元璋任命的六部官员大多为文职官员,武将寥寥可数,尤其是兵部也被他安插了不少文官,导致武将的愤懑不平终于爆发出来。
因为就在去年八月初,徐达率大军攻陷大都,赶跑元顺帝,灭了元朝,可以说武将在此战役中丰功伟绩。岂料朱元璋在任命六部官员时明显的偏颇和封赏不公,顿时犹如一盆冰水将热情高涨的武将淋了个透心凉。
积怨已久的武将当庭喧哗,性情刚直的费聚与周德兴直言朱元璋不公,是否鸟尽弓藏。
此言触犯了朱元璋的忌讳,他顿时恼羞成怒,下令庭杖两人。
两人不服提出辞官,言语颇为激烈。
朱元璋不甘被威胁,先发难扒去两人官服,责令两人闭门反思。
其他官员为两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