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毫无征兆地暗下来,不知从哪儿刮来的狂风把大片大片乌云吹到一起,突然一道臂粗的闪电炸开,像是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银龙从层层叠叠的云层钻出,它嘴里发出愤怒的咆哮,张牙舞爪仿佛要把苍穹撕碎。
不知是银龙掉下的眼泪还是苍穹被撕破,大颗大颗的水珠沿天际坠落,很快系成千万道水帘,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
轰隆隆的雷声响在耳边,马秀英不知道衍已经乘舟南下,她望着瓢泼大雨发愁:姚天僖走得如此匆忙,连个去向都不告知,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有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他穿得那么单薄,会不会淋雨生病……
自责、担忧、牵挂……种种情绪涌上马秀英的心头,她坐立不安却又无计可施,她看了一眼如同木头人一样安静站在身边的李碽儿,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男人花心,马秀英亦如是。朱元璋背着她讨好巴结郭大丫的事她可以当不知情,毕竟郭大丫才是朱元璋真正想娶回家的女人,现在又都住在元帅府,难免有些接触。但是朱元璋当着她的面对李碽儿眉来眼去就很过分了。
马秀英还记得李碽儿第一次出现在朱元璋眼前时,朱元璋那目不转睛、一脸垂涎的呆样。在听说李碽儿是马秀英准备收下的丫鬟后,他竟然问都不问来历就连忙点头同意。瞧他那热切的态度,如果不是慑于马秀英在场的话,估计早扑过去对李碽儿动手动脚了。
房玄龄的夫人之所以出名,因为她是一个妒妇。然而妒妇在这个时代是不可取的,有能耐的男人身边都不止一个女人,甚至男人可以以七条理由休妻,其中一条就是嫉妒。强悍如马秀英这样的女子也不得不顺应当下的律法,忍着心酸做一个不嫉妒的大妇。
当然马秀英目前还没准备给朱元璋安排妾侍,将来也不会,像这种为了讨好自己男人拉皮条的事打死她也做不出来。不过这都不是马秀英烦躁的重点,重点是她在李碽儿身上隐隐感到一股敌意。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敌意,就譬如逊影见到马秀英会发自肺腑地露出笑容,李碽儿的笑容却达不到眼底;逊影问候马秀英的时候又亲切又尊敬,李碽儿的“夫人”两字却像是从机器里挤出来的又单板又冷漠;逊影总是不等马秀英吩咐就主动揽事做,李碽儿却要等马秀英点名才慢吞吞地应承下来……
作为马秀英的忠实拥护者,逊影十分看不惯李碽儿消极淡漠的态度,她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在苏州到濠州的路上一直都乖顺懂事,现在却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她不止一次告诫劝说李碽儿,“咱们做奴婢的要有奴婢的样子,如果你不喜欢在主子手下做事,你可以要求离开,主子一定不会为难你。”
逊影不知道李碽儿的态度取决于道衍的态度,李碽儿之所以千里迢迢跟随道衍到濠州来,一是因为她不愿意留在苏州被姚家人逼着当尼姑,二是因为她还期盼自己能够改变道衍出家的决定。然而当道衍把她扔给马秀英一走了之,她才真正感到屈辱绝望。
她恨道衍的无情无义,也恨马秀英的假心假意,如果不是这两人,她怎会落到这个地步。为求苟活她不得不依赖马秀英,但要她发自内心去尊敬一个憎恨的人实在是有些难度。
李碽儿冷淡沉默的表现让马秀英头疼,她觉得自己留下李碽儿的决定似乎太草率了。可是当她提出愿意赠送李碽儿一些钱财让其出府自谋生路的时候,李碽儿却双眼含泪,执意不走。
“奴婢做错事愿受责罚,求夫人别撵走奴婢。奴婢要是离开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朱元璋进门刚好听见李碽儿的苦苦哀求,那伏乞在地的柔弱身影让人不由升起一股保护欲,不明真相的他皱眉对马秀英劝道:“这个丫鬟怪可怜的,何必为点小事就赶走她。反正你身边也没人服侍,还是把她留下吧。”
这是朱元璋第一次插手后院的事,马秀英哪会不知道他是看中了李碽儿的美貌才舍不得撵走。马秀英气结不能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寄居在义父这里,郭夫人很是不满,如今再多两个人,郭夫人肯定更不高兴。况且我并没有签李碽儿的卖|身契,放她出府做个自由之身难道不比给人当丫鬟强吗?我还给她备了足够的银两,即便她出去也不会挨饿受冻。”
朱元璋还没说话,李碽儿抢着说道:“奴婢愿意留在府里服侍夫人和老爷,当初承蒙夫人相救,奴婢才能活下来,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朱元璋马上说道:“难得这个丫头重情重义,就别让她离开了。义父那边俺会去解释的,一个丫鬟而已,想必义母也不会计较太多。”
“郭夫人不是我的义母,我的义母是二夫人。”马秀英悻悻地嘀咕了一声,没有再提让李碽儿离开的话。毕竟朱元璋是一家之主,他发话了,这点面子马秀英还是要给的。同时她心里暗暗警惕:这个李碽儿真不简单啊!但愿将来不会养虎为患。不是她把李碽儿想象的恶毒,而是朱元璋看到她“欺负”李碽儿的时间太巧合了,让人不得不怀疑。
马秀英会客的事情瞒不过大张氏,听说马秀英留下了两个丫鬟,大张氏没有多想,冷笑道:“她还真把元帅府当成自己家了。”不过她不打算过问这件事,府里仆人都有登记在册,她不过问就代表不承认这两个丫鬟的存在,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