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飞嘴里有伤口,一说话就会流血。手抖着递上一块竹片,上面刻着求妍姬让他去夷仪的字样。
“都成这样了还想去,在阿姐心疼死前你干脆一剑刺死我算了。采兰把他给我带到马车上,咱们立刻回去。”
采兰面对眼前满身是伤的小孩,不知从何下手。
姬云飞倔强的又在竹片上刻字,妍姬一把夺下刻刀:“你不要命了!”起身向着门口一小卒大吼:“不知道拿笔来吗,你的命也不要了?”她擦干自己的眼泪,看着姬云飞哭红的眼,哽咽道:“罢了,你这样子受不了马车颠簸的,咱们今天不回去,就在驿站歇一晚吧,采兰、仲喜,你们好好照顾着,叔喜跟我出去。”
妍姬进了另一间没人的屋子,锁上门,盖在被子里大哭起来,任他头晕目眩、任他胸闷气短也不管,哭得实在发不出声了,从被子里出来,对叔喜道:“叫仲喜给云飞好生下药,让他昏睡着少些痛苦。你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我们两日后出发去夷仪。”
“去夷仪?公子……”
“多和你姐姐学,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什么了,好好准备吧。”
叔喜慌忙低头,恭敬地退了出去。妍姬又钻进被子,那孩子,他想当晋国的好公子,当这世间真正的儿郎......
世间说为百姓而起的战争万万,打着为百姓幸福而战的旗号,伤害的正是无数厌恶战争向往和平的无辜百姓。妍姬看着一路拖家带口、疲惫不堪却不敢停下、疯狂逃难的人,闻着空气中混着沙尘、鲜血和腐肉的味道,直犯恶心。
夷仪的消息之前就不明确,这段时间更是被完全封锁,没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现在如何。
夷仪边界,妍姬等人不敢轻易往前,住进草屋,派出采兰前去探访。夜里采兰回来禀报城外均是齐人的防线,引得妍姬着急。
一路未见晋军踪迹,按道理也该到了,可这里齐人设防,仍不见晋军,是被引走阻击在了其他地方还是什么?兄长究竟怎样了?姬云飞吃了药还在昏迷中,需要人保护,妍姬不敢再让采兰离开,考虑再三,命令仲喜和采兰留下照顾姬云飞,次日一早自己带着叔喜欲进城打探消息。
之前仲喜从逃难的人口中问得了通向城门的小道,妍姬、叔喜换上不起眼的旧衣从小道绕过齐人两道防线,在比人还高的草丛里慢慢靠近夷仪城。——最巧不过天意,妍姬不知道的是这片草丛即将成为见到最亲哥哥最后一面的地方。
正午,秋日阳光仍是毒辣,草丛里各种虫子变得躁动起来,有那么一刻妍姬感到自己的腿上、背上都有虫子在爬,甚至还在咬她。没法控制眼泪往外流,她死死闭紧双唇、心中酸楚身子仍不慌不乱的缓慢前进。因为她知道不能哭、不能发出声音、不能有大动作,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不远处的齐兵发现。叔喜也拼命忍耐着,身为婢女,主子能忍的,自己只有更能忍。像是心有灵犀,两个人心中都升起一个可笑的想法,再苦、再苦一点,或许公子林在另一边就更顺一些了。
妍姬、叔喜蹲在原处等进草丛的齐兵走远后继续向前,不久,听到了声音。那不是士兵进入草丛的声音,而是人群的嘈杂声,她们知道这片草丛马上就到尽头了,而根据她们行进的方向,那个尽头就正对着夷仪城门。这嘈杂声是被赶出城的百姓的声音吗?
她们谨慎地往前挪了一些,拨开草丛,透过人群的缝隙依稀看到前方一高一低两排人影。城墙上立着齐兵,二人无法出去,又往回撤了两步,立起耳朵听混乱的碎语声中一个较大的声音变得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这就是让你们受战火之苦的罪犯,今日本公子便斩下他们的头颅祭奠大家逝去的亲人。动手!”
话音刚落,“嘶嘶~”的马叫声响起,叔喜动身欲跳出草丛被妍姬瞬间扑倒,嘴也被妍姬出手狠狠堵住。那手上新生的牙印隐约泛着血光,妍姬红着眼向叔喜摇头。
泪滴入土,得得马蹄之声后接着的是有人落马咒骂的声音:“该死,养不熟的东西。既然想和你的主子一块儿,本公子就成全你。”
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人群闹哄哄,夹带着小孩子的哭声。
“本公子无恙,都动手吧。”
金属挥舞的声音,又有东西落在地上。是人头!妍姬心头像是被冰块砸了一下,身子一抖然后急忙收住,她这会儿已经没有眼泪了,咬着下唇,听着自己出奇缓慢的心跳声和草丛外冰冷的声音。
“来吧,恶人已除,大胆踏过他们卑贱的尸身,进入城门回到自己的家园吧。”
妍姬不知道那人是怎样说出的这些话,是谁集结部队一路杀奔而来,是谁在人家的战略要地布下防线、逼得百姓出逃,现在又当着这些人的面以鲜血示威,逼着他们踩着母国人的尸体回去,这会儿竟然还这么张扬地狂笑......
天色渐晚,吵闹声逐渐消失,草丛中两个姑娘依旧静静地蹲着,不止因为身子早就僵硬,更因为她们已分不清自己还想不想去城门那头。待城门上的火光全都撤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叔喜终于侧身倒地,挣扎两下爬起来扶起了妍姬。
看不见的前方,浓浓的血腥味儿引着她们蹑着脚步走去。
马头绊倒了脚依旧僵麻的叔喜,不受控制的身体一下滚出老远。沙哑的声音发出沉闷的呻吟声,突然声音停下,片刻寂静后,妍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