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量完了姬云飞的成果,宋阳自然要查验妍姬学得如何了,毕竟这才是顷夫人托付给他的正儿八经的学生。既研齐学,又刚从齐国回来,宋阳索性以实际问题来考究她的深浅。
“先生的意思,那个纠缠叔喜的男子,是东郭书?”
妍姬有些傻眼。不止是她,立身一旁的叔喜听见也觉得不可思议,好在仲喜反应快,没让她在主子面前失态。
片刻前,宋阳询问妍姬在临淄见了哪些人物,这等问题无非是看她在人群中能不能认出齐国那些卿族大臣。
妍姬报上了晏子、世子驹、公子离、公子寿的名字,连只远远见过一眼的上卿国夏和大夫艾孔也说了,可宋阳仍说还有。实在想不出来,最后宋阳竟告诉她,那日在木兰苑外纠缠叔喜的男子,居然是东郭偃后人、齐国大夫东郭书。
齐庄公在时,棠邑大夫棠公卒,其妻棠姜——东郭偃姐姐——改嫁崔杼,后与庄公私通,致崔杼弑君。不久崔氏之朝,崔氏杀东郭偃,棠姜自杀,崔杼亦自杀,崔氏覆灭。左相庆封为显自己贤德大度,扶东郭偃之子东郭俊为大夫,东郭俊早死,幼子东郭书继承其位。
如今东郭书正是及冠之年,面容姣好,有女子之风;为人轻浮,虽未娶妻,却和齐国多为贵女有所纠缠。
那日木兰苑,妍姬刚见了婍姒和齐国两位公子,又想着叔喜气质好,自带异香,有男子倾慕并不奇怪,就没多想。谁知竟漏过一个齐国大夫。
妍姬没想到自己齐学竟这般薄弱,不熟梁氏等闺阁女子还情有可原,可不懂齐侯、不识大臣,真有些对不起宋阳的栽培。惭愧之余也更佩服宋阳,相隔千里,单凭临淄城内不多的探子,便把这些事弄得如此清楚。
妍姬突然想起,在齐残余的疑惑中,还剩一个!
“那晚的刺客,老夫也不知为何人。”
果然,那刺客只出现了一次,而且救走他的人武艺极高,线索只有那把剑,宋阳也推断不出是谁。
从临淄实际经历再回到正常齐学,宋阳拿起了妍姬面前的竹简。
这卷她今日刚开始看,便从身后那堆中选出了四卷,置于宋阳身前。
四卷书册都是从侧写齐国几位公子那一套中选出的,妍姬打开前两卷,一卷写的是二公子吕骜,另一卷是世子驹。
因为搬出学宫的书册都是复版,她作为晋国公子,在上面做了不少标记。
“幼时听师旷先生提起齐国号钟,这里看到便留心了些。齐侯前些年把号钟赏给了二公子吕骜,本不在意,可仔细翻看,吕驹、吕骜两兄弟,小时关系极好,后来在各自母亲的影响下视对方为劲敌,现在二人各有功绩,都有可能成为下任齐侯。这情形恰像当年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两兄弟,最防备的兄弟、最亲密的仇敌。只是不知道他俩中谁是公子小白,谁又是公子纠了。”
顿了顿,剩下两卷最后只有吕黔那卷被打开。
她以前就知吕黔是少年英才,如今看了齐策中那些极少人知的事,才晓得往日还是小看他了。
“先生以为,下任齐侯......”
霁月台大门紧闭,铜鉴里的冰都化了,却无人添冰进来。
屋内师生三人、婢女两人,全都默契的陷入了沉默。
妍姬刚刚的话直接议论齐国下任大位的继承,因为自信这里的言论无人能够传出去,所以说得更是毫不遮掩。
“先生,妍儿对国学之道掌握终究还是不够,这事想了几日也没个定论。”
“世事万万,变幻不过瞬息,公子今日表现颇有当年顷夫人风范,就到这儿吧。”
宋阳起身离开,他眼里噙着的,不是满意,也不是愉悦,而是黯然。——妍姬对齐国的心思好像太重了。
吕黔来后,她对齐国就亲了些。因为吕黔,她出晋入齐,会见世子驹,回来后又沉迷齐学之中。这些都还好,此番她好奇下任齐侯大位......若是可以,她想助吕黔登位吗?
宋阳不愿多想,他在这宫中教妍姬国学,是为了让她拥有在乱世好好活着的能力,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到哪里都能凭自己力量活着,而不是让她真的掺和进各国权位争夺中。她是晋国公子,不是顷夫人,只要能开心活着,就够了。
远方齐宫,漆床边上刻着九条一首双身的螭龙,齐侯盘腿坐着,手里把玩的是一支玉篪。
他还未试过这篪音色如何,自己最喜欢的乐器是箫,当初买来,本也只是想作收藏之物。可回宫后,他却未将玉篪交给府人收库,而是带在了身边。
一个月了,丫头,咱们很快会再见的。
他将玉篪放下,目光还是那么冷冽,两口寒泉下激荡着的,是君王绝对的自信与孤傲。
戊寅日,满月如璧,辉光耀眼。
美丽夜色下霁月台中,两个身影对峙着。
“你是什么人?”妍姬手持铜剑,死死抵住黑衣人的背。刚刚发现使唤丫头们没了动静,她觉着不对劲藏了起来,果然看到有人持剑闯入直奔床榻而来。
轻松放倒巡逻守卫,又在未惊动采兰的情况下如此迅速、直接进到内房,功夫实在不简单。可惜啊,如此高手怎能忘记武者大忌,轻易将背部暴露给敌人呢。
“别乱动,本公子不保证不会伤到你,毕竟一个杀手的命太廉价,本公子很容易不小心的。”
那人哼了一声:“怎么,不记得我了?”
他不顾妍姬警告转过身来,盯着妍姬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