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无常,红颜薄命。
当莫仲卿缓缓在木板上刻下这八个字时已是夜尽天明了。
尽管此刻冬阳已遍照大地,但那稀薄的阳光温暖不了冻土,更温暖不了莫仲卿一颗发寒的心。
他身边摆着数十个刚刻好的木牌,临近处还有一个个已经填满新土的深坑。
深坑中埋着死去的李老家仆,埋着李老本人,还有自己钦佩的李兄,更有那薄命的李湘芸。
他已记不清当他看到那张冰冷容颜时是何心情,只记得自己并没有去指责一旁董昭怡一句,而是默不作声地捡起刀剑开始狠命刨坑。
本来这么多具遗体刨一个大坑合葬也就算尽了江湖道义,对得起他们李家。
可他不知当时是处于什么心理,开始挖完一个又一个,手中的刀剑断了换,换了再断,直到他挥动的双臂开始麻木,直到这种麻木开始麻醉心脏,这才觉得稍许好受些。
期间,董昭怡不止一次的想帮忙,可都在他冷冷的逼视中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莫仲卿不想出口指责她,因为他知道不论说什么都不会引起这个女人哪怕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她的喜怒哀乐随着日复一日的失忆,已变得仿佛生来就不曾拥有过,所以,她的心冷得就像一块冰。
自己对一块坚冰又能说什么呢?
他只恨昨夜为什么不是自己留下,若是自己留下就绝不允许这种悲剧发生!
“咔嚓!”
手中的木板应声而断,那是他因为过度愤懑的情绪而导致的。
莫仲卿随手一丢,下意识地摸向左边原本堆放木板之处,可一摸之下竟不知何事已是空空如野。
他叹了口气,刚打算起身再去做些时,一张崭新的空白木板却及时递到了眼前。
莫仲卿顺着木板向上看去,就看到了那双亘古不变一如荒川般的眼神。
他笑了笑,终于开口道:“董姑娘这是帮我忙?还是帮倒忙?”
见董昭怡默不作声依旧保持着递木板姿势,莫仲卿见着叹了口气再道:“我原本就不奢求你能帮我做什么,但你既然能事后帮这帮那,为什么不在开始时就帮我阻止悲剧的发生?为什么事后仍然坐视惨剧扩大?为什么到最后你还可以从容不迫地杀了她!”
“她求我……”
“她求你,所以你就杀了她!”
“她想……”
“她想死,所以你还认为是帮了她?”
莫仲卿隐忍一夜的怒意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手中的木板已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木刺深入掌间却仍不自觉,兀自瞪着猩红的双眼,冷冷直视。
董昭怡一愣,仿佛记忆中从未见过“仙尊”如此发怒,可也仅仅是愣了愣,便依旧道:“尊上息怒…”
莫仲卿气笑了,这就好比将一腔怒火洒在了一块坚冰上不起分毫作用,叫人无处发泄。
他看着董昭怡那张古井无波的神情,颓然一叹,缓缓地道:“你知道么?你已成仙身可以三病六痛不加其身,可以晨饮朝露不食人间烟火,所以大可称做仙子都也不为过!
可我们这些凡人和你这个仙子不一样,我们没有你那般坚定不移的心志,我们每个人都会痛苦绝望。而一个人在绝望边缘挣扎徘徊的时候,就算没有人去拉她一把,也不该顺着她的意愿推她下悬崖!”
董昭怡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也点了点头。只是她的神情依旧淡漠,仿佛只是为了遵循仙尊的意愿而点头。
莫仲卿瞧着她叹了口气,忽然一字字地道:“如果每个神仙都像你和祁彦之这般淡漠生死,那我莫仲卿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
莫仲卿指着心口说完这些,接过木牌复又镌刻了一遍碑文,之后便捧起所有的木碑向着土堆走去。
看着莫仲卿独自忙碌的身影,董昭怡双眸频动,隐隐透着些许犹豫,其实她已掌握了一个不丢失记忆的法子,她发现只要不睡觉记忆就会得以延续。
可最终她选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陪着,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在这一刻被朝阳拉得越来越长。
“其实一个人活着真的有些孤单……”
五日后,二人颇费了一番周折才进得那戒备森严的万城之中。
虽说单是进城已属不易,可他俩要找的人却是在这万城之中防守最为巩固的少帅府中。
原本莫仲卿想夜探少帅府,可转念一想,这少帅未必就是二师兄莫少英。
若一旦遭人察觉,不仅二人危险,这万城中的家家户户也会遭官兵以彻查贼人为由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莫仲卿更知道那个陈妄必定也在这万城之中,所以他俩不能轻举妄动。辗转数日又经多方查探,终于有了一些眉目,来到了城中“一品居”。
说到这一品居乃是太素坊旗下产业之一,在经历了内坊坊主卓于晴刺杀圣上未果的事件后,太素坊内坊中教习女子诗书礼乐的教坊已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这内坊教坊中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但旗下大大小小的外坊依然照常营业,各自运作。
这不、万城中的一品居来往人群仍是络绎不绝。
不过能在这战乱之中仍然生意红火,那还多亏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将军,大伙儿称他为少帅。
之所以人称少帅,不仅是因他百战百胜,也不仅是因年纪轻轻便受星公赏识执掌一方帅印。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少帅每到一处必会光顾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