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动乱甫定,这西市又遭逢如此光景,南衙禁军统领尉迟德远眺着遮天蔽日的黑烟,脸上已尽无血色。
此刻,他手上正紧紧捏着一份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衙禁军统领尉迟德,督城不利革职查办,其职由内务总管高公公暂代,钦此。”
看着这份言简意赅却又极其草率的圣旨,尉迟德一双坚定有力的手竟止不住地颤抖,那双锐利的虎目中透着一万个不信:“圣上怎能将京城南衙统领之职胡乱交由一个宦官手上?这……这与自毁长城又有何不同!”
他慨然长叹,想起叶元帅临行前的一番长谈,再联想今时今日,忽然觉得这黑夜似乎来得更快了些。
而他手上这份、这份荒唐的圣……
“嗯?”
尉迟德死死捏住圣旨,忽然轻咦了一声,那双虎目跟着闪过一丝异色。
而当各处大火陆续熄灭时,黑夜已悄声无息的到来。
此时莫少英正着一身黑衣劲装攀援于各大街坊的楼台间。他虽不曾亲眼瞧见白日里这天星帮的种种非常手段,但偶尔低头一瞥,看着那家家户户黑灯瞎火闭门不出,各坊间净是一队队腰配翎羽手持长枪的禁军巡逻便可以得知,这天星帮一定做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举。
莫少英抬头望了望那隐晦的月色,想了想约定时间,脚上的步子不禁又加快了些许。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莫少英便找到了这个矗立在西市显眼位置的长安客栈。
而此刻客栈门已用木板封上,上面挂着一面写有‘本店已打烊’的漆牌,毕竟不论是谁都不会挑在这个境况下继续开店做着营生。
透过木板缝隙可以看到这一楼大厅内隐有灯光透出。
莫少英想了想并没有去敲门,而是从屋檐上直接轻轻一跃,攀上那客栈二楼外侧过道,蹑手蹑脚地向楼道口走去。
这事对于莫少英来说原本就是轻车熟路,然而甫踏一层木梯便听见楼下一人细声细气地道:“你来得有些早了,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姑且陪本公公一起用个膳吧。”
莫少英听着有些阴柔的腔调,心里顿时一紧,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脚步已是很轻,动作已慢得不能再慢,饶是如此还是被他听见的话,只能说明这高公公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慢说修为如何,单论其听音辨位的工夫怕是已臻化境,难怪前些日子中能在太素坊坊主卓于晴的刺杀下护住当今圣上。
下得楼来,偌大的前厅空地中只有一张桌子,三个人。
其中安然而坐的自然是高公公,那站在身旁时不时斟酒的,却不是先前送信而来的小太监,而立得稍远时刻低着头弓着腰的想必就是此间主人郑老板了。
既然那高公公请吃饭,莫少英便不会客气,只见他抬脚挑起身边长凳,随后用力向前一蹬,长凳受力横飞,莫少英也跟着纵了出去,这长凳前脚刚落地,莫少英也恰好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定睛一瞧,却发现了两件怪事。
第一是这桌上只有一杯酒一盘菜,第二则是高公公这个人让他感觉根本不像个上了年纪的公公。
怎么形容呢,这人眉角丹凤斜飞,眼似寒光秋水,面部肌里细腻奶白,脖颈肤色莹润靓丽,于灯光下竟明淡生辉,而那一双执筷的手指更是令大家闺秀面露惭色。
莫少英瞧着了一会儿,心下恶意揣测道:“难道男人若是缺了点什么后就能比之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莫少英这般盯着高公公,后者却自顾自地夹了一口盘中菜肴,缓缓伸到嘴边,待得食物送进口中,微微仰头闭目细嚼,那神情似是大为受用。
就在莫少英等得有些不耐烦时,高公公适才睁开双眼,左手举起粉锦轻轻抹了抹嘴角,淡淡地道:“怎么不吃呢?本公公赏你吃难道你还不领情吗?”
莫少英心里一乐,他当然听得懂话外之音,然而看着还要利用他的份上,只得当面一笑,双手并指为筷,转眼便挑了一块肥嘟嘟犹如“木耳”之物往嘴里塞去。
桌上并不是没有筷筒,筒子里也自然摆着玉筷,可莫少英仍是用手拿抓那是存心要恶心高公公一把。哪曾想这食物一入口,便隐含一股极重的腥甜之气霎时传遍周遭味蕾。显见这碟看起来精美的“菜肴”并没有熟透。
莫少英的眉毛立刻皱成一团,刚欲将口中腥甜之物吐出,却听“啪”的一声落筷脆响,就听对面高公公不咸不淡地道:“吃下去。”
莫少英止住动作回头来望,看着那高公公的神色,忽就眼神一闭,仰头吞了下去。转眼却是一语双关地笑道:“好味道!高公公吃的东西就是有品位,难怪保养得这么好,我看这京城内外女子要是看到高公公这副样貌真要相形见绌了。”
这般说完,见高公公并无甚反应,又补充道:“这桌上只有一盘菜,看来高公公对此菜肴是情有独钟啊,只不知这间中食料都有些什么?若是以后方便我也弄些来孝敬孝敬您老人家!”
高公公一听,忽尔似笑非笑盯着他,直将莫少英盯得浑身发毛方才幽幽地道:“你这小子真想知道?”
莫少英吞了口口水,快道:“那是当然,还望不吝赐教!”
高公公道:“郑老板,你就巨细无遗地给这位莫少侠说道说道吧。”
郑老板一听,当即步上前来,润了润嗓子道:“是,这道菜名曰紫河车肴,想必紫河车是什么这位公子一定听过,对!那就是我们常说的人胞衣。这人胞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