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请讲。”李成秀刚才的那一阙诗颇得三人之意,所以十分给李成秀面子。
李成秀端了酒碗在手,在堂中踱步来回,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念道:“万里乘云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浊世清太平。”说罢便将手中的酒倒洒在地上,又笑道:“‘虽可忘忧矣,其如作病何。淋漓满襟袖,更发楚狂歌。’几位,有道是‘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啊。男儿好志向,要喝也该喝庆功之酒,怎可喝这愁肠之酒呢?”
众人神色一凌,但其颓废未减,依旧言道:“小娘子所言极是,只是如今这世道,我等光有志向又如何?吏治不明,科举不明,我三人虽有力却无处使啊!”
经这么一会儿皇帝的气也消了,听得三人之言,不由得问道:“你们为何不去应科试?”
陈文士叹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则天、文昌两帝圣明,将隋、唐二世的科举之制加以完善,为天下寒门开启为仕之途。然,这条路却是看似康庄大道,实则荆棘遍布阻碍重重,寒门士子若是想要通过这条路步入仕途简直比登天还难。”然后历数道,“当今的科试分为常科和制科两种,常科是每年都固定时间去考,制考是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的。从生源上来论,又分生徒和乡贡。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说是士子应举是‘投牒自进’,不必由公卿大臣或州郡长官推荐,可纵观历年举试及第之人,哪一个没有过过‘纳卷’这一关?”
“何为‘纳卷’?”李成秀问。
“就是考生在考前将自己的得意之诗文或见解,行文成卷,投于礼部或者哪个大臣的手里。”皇帝解释说。
“哦。”李成秀点点头,但是奇怪道:“那有什么用?”
瞥了李成秀一眼,皇帝无奈叹道:“朝廷举试乃礼部之责,主考之官自是多以礼部官员。考生在考前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先于礼部官员知道,并取得他们的青睐,自是要多一些及第的希望的。”
“这又是为何?”李成秀还是不明白,她说:“考试是考试,平时是平时,就算是那个考生运气好投的卷入现届主考的眼,可是主考阅卷的时候又怎么知道是他呢?莫不是里通外合,主考官和考生约了暗号?主考官在阅卷的时候便可以准确地知道哪一份卷子是投他缘的那个考生的?”
李成秀记得古代科举考试都有“糊名”和“誊写”两道手续的。
皇后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哪里需要什么暗号,主考官看名字就是了啊!”
“看名字?”李成秀瞪大了眼睛,惊问:“不是糊名了吗?主考官从哪里看考生的名字?”
“糊名?”众人皆是一愣,问李成秀:“何谓糊名?”
这下该轮到李成秀翻白眼了:“糊名就是把名字糊住啊!”
“为什么要糊名?”众人齐声问。
“当然是为了让阅卷的考官们不知道书卷之人是谁啊?”李成秀说:“科举取士是以文章优劣来取,书卷之人是谁都不知道,只凭文章好坏,观点对误,岂不公平?”
堂中顿时变得一片安静,就连路过酒肆的路人似乎也都刻意放轻了脚步。
“好,这个点子好!”姓陈的文士和皇帝不约而同地拍案赞道,皇帝看了李成秀笑道:“碎女子脑瓜还挺灵醒,怎的就想到这个法子咧?”
一欢喜竟将关中方言都带出来了。
陈姓文士也是用欣赏地眼神看着李成秀,欢喜道:“如此我等寒门学子便不用受那权贵之气,不必去捧那些腐贵们的臭脚了!”欢喜过后却又是一叹:“只是,此等妙法却又如何让朝廷采用呢?”
李成秀看了一眼皇帝,笑道:“皇天不死,自当有眼。”
皇帝捋着胡须笑着说道:“老夫有一好友,乃当朝太子之师,老夫向他建言此事必成。”
“啊?果真?”陈姓文士惊喜不已,忙朝皇帝拜道:“如此小子就先代天下寒门之子先过老先生之大恩了!”
“不敢,不敢,快快请起。”皇帝脸颊微红地连连虚扶。
“敢问老丈高姓大名?”陈姓文士说:“我等本欲离开长安,幸好得遇老先生。还请老先生告知我等名姓,若是此事等我等也好感念。”
“老夫免贵姓李。”皇帝瞥了一眼李成秀捋着胡子笑道,李成秀的眼皮跳了跳,不由得朝皇帝看去,皇帝说:“贱名道全。”
李成秀绝倒,老皇帝居然当着她的面盗用她老爹的名号!
揭穿他?
揭穿他?
……
“哦,原来您就是闲散道人司马?”陈姓文士喜不自胜,一拜倒地,欢喜道:“小子陈子原得遇先生三生有幸!”
李老爹仕途被黜失意,一度出家当了道士,自称闲散道人。
当然,陈子原真正欢喜的是李老爹现在的身份,太子妃的生父,太子的岳父,当今皇帝的亲家。就算是他个人向皇帝提建议皇帝也会重视的,更何况他还要拉着太子的老师……说不定还要拉上太子一道,那事成的把握就更大了。
“唉,龌龊颓丧之气,不足道也。”皇帝颇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将李老爹悔不当初的模样演得倒是颇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