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九九七年二月六日,马家坡迎来了农历的腊月三十,除夕夜。
雪花打着转儿,纷纷落入泥土里,祥瑞的氛围笼罩在每一个家庭的温暖的灯火之中。万家灯火时,鞭炮起此彼伏,出来的人们无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相互拱手送上新年的祝福。
皑皑白雪被无数脚掌踩出一道一道印痕,而其中夹杂着两双小脚丫,在交错的大脚印中显得格格不入。
“李警官!李警官!”
马家坡上的王嫂穿着厚厚的棉袄,冒着严寒,气喘吁吁地敲着警务处值班室的大门。
没过多久,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出来。见那熟悉的人影,王嫂松了一口气,眉间的皱褶舒展了许多。
王嫂抓住他的手,一边哽咽一边说道:“我家孩儿丢了,李警官,我上哪儿也找不到,你说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就往外面跑!”
李警官整了整印有人民公安的深灰色的大檐帽,用亲切的口吻问:“王嫂,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找,对了,先告诉我,见孩子的最后一面是在哪儿?”
“院子里面,在一起的还有我家妮儿兰兰!”
“王嫂,你在警务室等着,我这就带着人去找。”
“好!谢谢您了!李警官。”
李警官露出微笑,在桌子上用食指画出一块矩形,敲了三下才走。
王嫂一愣,顿时间明白了什么,默默地将手伸进了裤兜内。
雪一直下,愈下愈大,复杂交错的屐痕又被雪葬。
夜幕开始降临,又到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了。全村人纷纷出动,向钟楼的方向走去。
马家坡位于乾县东南侧,一条通往大山深处的国道横跨山岭与马家坡之间,从村口上国道再步行几里地,就到了山岭之中了。
薄薄的雾气朦胧了山岭的雪景。
山岭之间矗立着一座俨然的大教堂。从国道上的护杆向西南侧眺望,穿过朦胧的雾气,可以俯瞰那教堂呈品字形,高约五十米,二十层。
而位于大教堂中央有一座古老的笨钟,每天子夜响起。人们亲切地称大教堂为钟楼。
钟楼是民国时期的产物,听说民国年间,洋鬼子为了宣传基督教,特地捐款修了这间教堂。解放之后,新中国成立,钟楼被改为学堂,再到后来破四旧时期,这里被“打倒”。一直到九十年代初,这里才被重新修缮,作为福利院使用。
村里留守的孩子们纷纷来到这里接受教育。留守的妇女都很尊敬这里的老师和学校领导,因为这是孩子们唯一能够走出大山的机会。
为了缓解民工潮,当地政府鼓励年轻人返乡,为此设置了许多岗位,提供优厚的工薪和待遇。每年马家坡的领导都会亲自为辛劳一年的老师发放年薪,并在教堂内准备年夜饭,犒劳乡亲们和来到这里的工作的人们。
钟楼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祈祷仪式,由这里的基督教长老唱诗经,以求洗去旧年的晦气,为新的一年祈求平安。
白蜡葳蕤,嘈杂音随着烛影摆动。教堂的玻璃幕墙穿射出一道道温黄色暖洋洋的光芒。
此时,大厅内聚集了近千人,其中有的是基督教徒,有的是穿着宗教服饰的传教士老师,也有的是打扮教徒一样的孩子,剩下的则是一些警务人员。
大厅内布置极为庄重,既有欧洲装束——教会最中央摆放的巨型的十字架,也有中式吊饰,中西和谐的韵味浓厚。
村民们都聚齐了,礼拜即将开始。
音响内传来了非常富有磁性的声音:下面有请长老福利院院长燕溪为大家送上新年的祝福!
坐在下面的村民连忙鼓掌,传教士们拿着白色的演讲稿坐在十字架旁,等待着长老的到来。
随着“吱呀”一声,一道暖色的黄光投射了出来。教堂后门打开了,一位穿着白色的基督教教袍,手持圣经,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的步伐十分沉稳矫健,一张油光红润的面容上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男子扫了扫坐在地上的孩子,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兰兰和天奇怎么没来?”
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下面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旁边的薛姨连忙站了起来,向那群坐在十字架周围的孩子们望去,巡视一周后,她的眸子里面透出一道惊骇的眼神!
“天奇和兰兰呢?刚才还在这里!”
这下子下面的人就像炸了一样,纷纷议论了起来,毕竟这是新年的开头,谁也不想发生什么不幸。
“薛姨,你去找李警官,让他帮忙找找。”
“好!”
薛姨连忙点头,她刚要转身,燕溪又说道:“等等,务必把孩子安全带回教堂里面来!”
燕溪使了一个眼色,薛姨立刻会意,点了点头,然后才向外面走去。
下面的村民的目光立刻投向他,流露出敬佩之意。毕竟这是燕溪,马家坡的福利院院长,一位极其值得尊重的人。他为人正直,待人谦逊,做事超凡脱俗,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简直就是像是天降耶稣一般!
雪依旧不停地下着,山涧上已经被大雪覆盖的不成样子,柏树那粗壮的枝头也硬生生地被积雪压低了头。
两对小脚丫从盘山公路上的缓坡向山涧之中延伸,一直到一堆草垛旁才停止。
草垛里面藏着两个孩子,一位小脸蜡黄,梳着干瘪的马尾辫,穿着单薄的礼服的女孩子。而另一位则是她的年仅四岁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