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毓白别过,傅念君就自行回府了。
芳竹和仪兰两个丫头不老实,尤其是芳竹,坐在车上笑得满脸暧昧。
依照傅念君的脸皮,倒是从来不会被贴身丫头寒碜了去,倒是大大方方地开口问她:
“怎么?眼睛有毛病,不如叫个郎中来看看?”
芳竹嘻嘻笑着歪在了仪兰怀里,“我是替娘子高兴的,瞧娘子这一顿饭吃的,气色更好了呢。”
仪兰要去捂她的嘴,“胡说什么呀你……”
傅念君摇头失笑:
“我是觉得菜色不错,不若你去好好学了每日弄给我吃?尤其是蟹黄馒头……”
芳竹立刻苦了脸不敢说话。
谁要去做后厨里膀大腰圆的厨娘啊。
回到了傅家,不出傅念君意外,管家已经等了她许久,说是傅琨请她去书房。
傅念君心里有些微微地发沉,适才轻松愉悦的心情烟消云散。
她大约能猜到傅琨要和自己说什么。
扣响了槅扇,傅念君忐忑地迈进了父亲的书房。
她还能记得第一次来傅琨书房的时候,端着蟹酿橙,他对自己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
那是她第一次唤他爹爹。
而今,又到了秋季蟹肥的日子,她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
傅念君收回神思,看到傅琨正站在糊着麻纸的窗前负手而立,身形比之一年前,看来有些萧索和清瘦。
这一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来了啊……”
傅琨转过头,依然是对她笑了笑。
“爹爹……”
傅念君唤了一声,心里却有点酸楚。
“怎么这副模样?”傅琨反而很轻松的样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素来聪慧,有些话即便我和你哥哥不说你也明白……你今日出去,是去见他了吧。”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傅念君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傅琨却兀自说着:“寿春郡王是个很聪明很优秀的年轻人,我也知道,他与我傅家又素有渊源,你们……”
他拖了拖尾音,傅念君一颗心随即被提到了嗓子眼。
“很合适。”
她怎么也想不到傅琨会说出这三个字。
傅念君在羞怯之前先是震惊。
“爹爹,您、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别怕。”傅琨道:“我是认真地和你商量这件事的,但是在谈亲事之前,我依旧想亲口确实一下,念君,你心悦他,是吧?”
傅念君顿了顿,垂眸想了想,最后还是缓缓点点头,坦诚道:“是。”
她干脆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不再想要找借口搪塞。
傅琨长舒一口气,“你这孩子,又何必呢……我是你爹爹,有什么话,早可以告诉我的。”
傅念君现在说“是”,是因为局势让她可以说是,在那之前,傅琨几次试探,她都是一口咬定与周毓白断无男女之情。
傅念君也道:“爹爹,我是你的女儿,但你也是我的爹爹,我长大了,知道有些时候该如何抉择,从前我真的……不敢想。”
傅琨微笑,看着她的目光中除了慈祥还有隐隐的骄傲:
“念君,你若为男子,必定胜过我与你哥哥。”
对于这样的夸奖,傅念君有些受宠若惊,忙道:“爹爹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只是闺阁女儿,一切都要仰赖父兄的。”
傅琨叹了口气,仿佛是放下了肩膀上千斤重的负担,“是啊,我是你们的父亲,是你们的父亲……”
为了孩子们,或许他真的该放弃一些东西。
何况这新一代的孩子们成长地如此出乎他的意料。
他自己退居二线似乎也并无不可。
有时候傅琨也会觉得是自己太过自私了,他想要完成自己的抱负,哪怕是肝脑涂地、呕心沥血在所不惜,也要为这个国家,为信赖他的官家做一番大事,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样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的孩子,整个傅家,也一直在配合他做这样的事。
哪怕对他们来说,这其实根本就是一种勉强。
他不是一个孑然一身孤胆之士,他只是一样被俗世凡尘牵绊的普通人而已。
傅琨对女儿剖白:“念君,爹爹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固执,本来你就是我最宠爱的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能到幸福,这是我作为父亲的义务。”
他抬手打断傅念君想插话的意图:“当然这对我而言也并不是什么牺牲,寿春郡王的见识和胆量此次确实让我刮目相看,未来,如果是你成为他的妻子,你们只会,相得益彰。”
这话就说得很直白了。
周毓白若是登基,傅念君绝对有资格和他共享江山。
傅念君被这话愣住了,她竟从来不知道傅琨对自己的看法是这样高!
“当然,说那些还太远,要与皇室结亲并非易事,但是有爹爹在,便不会让你再受到委屈。”
傅念君心中酸楚,她也明白,其实傅琨肯放弃军权,多少也是有一点成全她和周毓白的意思在里头。
傅琨蹙眉:“念君,你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我也不介意告诉你,即便我不入枢密院,和西夏的一场硬仗可能再所难免,无论谁成为主事,近来朝堂上将不可避免地迎来一场波动……”
傅念君肃容,傅琨这话,其实和周毓白和她说的是一个意思。
这一场战事,或许会引出很多的牛鬼蛇神。
傅琨也是在提醒她,或许周毓白来不及向傅家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