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火车站。
长城战事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日军已经占领承德,山海关的大门紧紧关闭。
一波又一波的流亡群众,朝着北平涌来。这些人当中,许多来自热河,也有许多来自辽宁,甚至是更远的吉林、黑龙江。他们不愿在日寇的铁蹄下求活,步步东逃,最终都汇聚在北平城外。
“咚咚咚咚!”
锣鼓声突然响起,一个中年男人举着铁皮喇叭大喊:“东北的同胞们,父老乡亲们,我们是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的。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寻求帮助,我代表全国四万万同胞,保证你们有饭吃,有水喝,有衣穿……”
中年男人的身后,堆放着数不清的旧衣服,还有几口正在煮粥的大锅。这些衣服属于捐献品,原主人来自于全国各地,都是“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募捐来的。
“大家排好队,先来喝一碗热粥。至于找住处,找工作,我们会尽量帮忙。都排好队……”救国会的志愿者大声高喊着维持秩序。
这些用于救济东北流亡群众的钱粮物资,那是非常充足的。张学良下野的时候,就顺手捐了10万大洋,于凤至个人也捐了三万。还有来自民间的捐款,抗日救国会每天都能收到无数捐献物资。
这些钱物,有些悄悄运到东北,去支援那边的民间抗日武装。剩下的大部分,都用来安置东北流亡群众,甚至还建立起多所东北流亡学堂。
21岁的端木蕻良,跟同学们一起拿着传单,见到年轻的流亡群众就发放:“我们是‘东北流亡学生抗日救国会’的,欢迎广大青年加入。中国人要团结起来,一致抗日,把小日本鬼子赶回老家!”
如今滞留在北平的东北籍学生,以及逃难过来的流亡东北学生,加起来超过万人之多,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这些学生必须妥善安置,而且各方面都在抢人。
东北大学、冯庸大学先后在北平复校,东北交通大学集体并入东北大学,随后张学良又开办了东北学院和东北难民子弟中学。这是奉系方面的工作。
国党则在北平设立了行知中学、念一中学和国立中山中学,大量吸收流亡学生。
至于共党的工作则更加深入,积极与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展开合作,并公开组建东北流亡学生抗日救国会,试图取得东北流亡学生群体的领导权。
端木蕻良虽然才21岁,去年刚考入清华大学,但他已经是北方左联的正式成员了。这半年来,他利用课余时间到处宣传党的思想,已经吸引了十多个东北学生向左联靠拢。
“同学,听你口音是辽宁的?”一个流亡学生问道。
端木蕻良说:“我昌图的,你呢?”
那学生说:“我辽阳的,叫高天琦。听说东北大学复校了,地址在哪儿?”
端木蕻良觉得自己有了新业务,连忙说:“跟我来吧,我带你过去!”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高天琦顿时高兴起来。
端木蕻良的同伴也召集了几个学生,大家汇拢在一起,提包扛箱地走进北平城内。
“辽宁的情况如何?”端木蕻良帮高天琦背着一个包袱,顺口打听道。
高天琦一脸懊丧:“说起来就气人。小日本鬼子到处讨伐义勇军,伪军狗仗人势的鱼肉乡里。听说黑龙江那边的老乡更惨,许多同胞被小日本抓去修建工事,每天不知要累死多少人。‘九一八’以后,我就加入了抗日义勇军,前后加入了三支队伍,结果都被日本鬼子打散伙了。这不没办法吗?只好入关来北平继续读书。”
“是啊,如今这世道,有志青年都是一腔热血,却又报国无门。”端木蕻良以前在南开中学读书,由于积极宣传抗日,结果被学校开除了。他气愤之下就跑去参军,结果发现军队里同样乌烟瘴气,于是退伍考进了清华大学。
端木蕻良不断地套近乎拉家常,准备把高天琦拉来靠拢党组织。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路边的广播传来歌声: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一堂?”
十多个东北籍的学生,突然全部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那个发声的路边广播。
端木蕻良的胸膛仿佛被利剑斩开,抑聚多时的满腔悲愤,都被那哀怨的歌声给引出来。
端木蕻良只是个笔名,他本姓曹,出生在辽宁一个富农家庭。曾祖父在科尔沁草原购置了100多亩土地,父亲崇尚教育,毅然卖掉80亩土地,把端木蕻良和二哥送到天津读书。
如今,二哥已经成为大学老师,端木蕻良自己也就读于清华。但他们在辽宁的老家,却早已家道中落,端木蕻良已经三年多没见到父母了。
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端木蕻良突然间泪流满面,因为那首歌唱出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