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家的客厅中,几乎所有人都对周赫煊那番话,感到极端的不可思议。
丁文江皱眉道:“周先生,你可知如果日本全面侵华,以中国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抵挡。”
蒋廷黻也说:“只要日本关东军打来,以东北军之前的表现,恐怕华北也会很快沦陷。”
周赫煊无奈地点头道:“我知道,不止华北,华中和华南也会丢掉。到了那时,国人也该真正从睡梦中醒来了,中央政府和地方军阀必须团结抗日。中国其实一直是有实力的,面对日本也一直有优势。日本领土狭小、资源稀缺,而中国领土广阔、人口众多,只要坚持抵抗,必然把日本拖入战争泥潭。甲午中日战争时期,日本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只要清政府能够坚持一年半载不投降,日本国内就要饿死无数人。同样的,如果现在日本想要吞下整个中国,想要征服一个国土面积比它大数倍的国家,那日本砸锅卖铁也难以支撑军费开支。”
金岳霖问:“那中国呢?”
周赫煊苦笑:“中国会死很多人,国民经济同样会崩溃,但必将赢得最终胜利,并且夺回东北和台湾国土。”
周赫煊并非全是胡编乱造说大话,打国战真的很费钱。
日本1937年开始全面侵华,仅半年时间,军费开支就占日本全年财政支出的三分之二。
到1938年,日本财政就开始撑不住了,于是依靠发行公债的手段,动员老百姓投钱来支撑战争消耗。
到1939年,日本经济开始全面下滑,在中国的掠过根本无法弥补消耗,军费开支占到国民生产总值的28。
到1941年,日本政府把所有钱都扔进战争相关活动(包括军工生产和购买资源),并对国民吐出特别强制要求:禁止互相送礼,禁止举行宴会,禁止服装奢华,禁止铺张浪费,提倡国民把钱全部存进银行。日本普通百姓只能靠薯类杂粮生存,全国普遍营养不良。
到1943年,日本经济面临崩溃。政府以节省燃料为名,不许日本国民在家洗澡,必须到澡堂泡大池子。为搜集金属制造武器,日本街头的铁质路灯都被拆掉,换上木头杆子来顶替,警察挨家挨户搜罗铁器,美嘉只允许留一口锅和一个铁桶,连铁质门把手都必须拆了支援战争。
到1944年,日本军费占国民总收入的98.5,几乎把全体国民的钱都拿去打仗。
到1945年就更狠,日本军费支出超过800亿日元,是国民生产总值的1倍有余。
至中国抗战胜利前夕,日本老百姓连杂粮都吃不起,所谓的中产阶级都普遍挨饿了。而战场上的日本兵也很惨,以前他们穿的是皮靴,食物中有各种肉类罐头,后来只能穿胶靴,经常饿着肚子打仗。
这就是典型的蛇吞象,活活把自己给撑死。
就算美苏两国没有插手中日战争,就算中国军队一败再败,只要坚持着不投降,日本全国上下都特么得饿死。
有时候周赫煊甚至觉得,广岛、长崎的两颗原子弹,其实是救了日本一命。战争如果再持续个两三年,日本至少每年要饿死上百万人,说不定还会爆发革命变天,日本天皇要落得沙俄皇室的悲惨下场。
蒋廷黻说:“明诚的话有些道理,但恐怕真的爆发国战,中国人首先就撑不住。”
胡适也说:“是啊,从晚清以来,中国的对外战争都是惨败。就怕日本人一打来,各地军阀纷纷投降,那时候就是亡国奴的下场。所以我觉得啊,能不打最好不打,必须依靠外交手段解决。”
周赫煊语气中带着嘲讽:“适之说要靠外交解决,那不过是苟延残喘,等着慢性死亡。”
“那还能怎么办?”胡适非常不信任政府、军阀和中国士兵。
“打,必须打,才能打出中华民族的未来!”周赫煊斩钉截铁道。
张奚若也附和道:“这话说得好,中国就缺一场国战!”
这两人闹着要打仗,其他人却表示担忧,甚至害怕中国几个月就被日本占领。
眼看气氛有些沉闷,林徽因连忙调解道:“还是聊聊其他话题吧,志摩最近有什么新诗吗?”
“近些日子烦闷得很,已经没心情写诗了。”徐志摩摇头苦笑。
说起诗歌,周赫煊倒是想起林徽因十年后那首《九一八闲走》:“但我不信热血不仍在沸腾,思想不仍铺在街上多少层,甘心让来往车马狠命的轧压,待从地面开花,另来一种完整。”
这首诗是林徽因的三弟死在抗日战场上,林徽因痛苦愤懑之下写的,有一种浴火重生、破而后立的决绝,可比她现在的风花雪月要有深度得多。
还有林徽因的《除夕看花》:“月色已冻住,指着各处山头,河水更凌乱……抖战着千万人的忧患,每个心头上牵挂。”
赏花依旧是赏花,但林徽因赏花后的心情却已无关风月,而是变成对山河破碎的感慨,对人民流离失所的悲伤。
林徽因都因抗战而变得心忧天下,周赫煊非常期待,活下来的徐志摩会在抗战中写什么诗。
沙龙的话题转到文学上,周赫煊谈兴不高,勉勉强强附和几句,倒是徐志摩和林徽因聊得起劲。
到傍晚时分,众人各自散去,第二天突然传来一个重磅消息:上海爆发一二八事变!
这下老蒋都坐不住了,以为日军真要攻打上海,连忙从老家赶回南京就职,并全力支持十九路军在上海抗战——上海是老蒋的根据地之一,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