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河北女子师范学院河北师大前身。
美术教员苏吉亨提着皮包离开学校,他还没来得及招手喊黄包车,突然一辆福特牌小轿车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玻璃缓缓降下,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说:“请问,你是苏吉亨苏老师吗?”
“我是苏吉亨,你是谁?”苏吉亨一头雾水道。
中年男子热情地递上一张名片,笑道:“我叫方渐舟,德隆洋行副经理,也是令师的忠实画迷。”
“原来是方经理,你好你好!”苏吉亨收起名片。
方渐舟从轿车下来,与苏吉亨握手道:“我很仰慕令师陈师曾先生,可惜陈老先生过早去世,真是让人惋惜。”
苏吉亨哀叹道:“是啊,老师精通古今画法,渭青先生齐白石也对他钦佩有加,怎奈英年早逝。”
方渐舟话题一转,说道:“陈老先生虽然已经去世,但幸好他留下了优秀的弟子。前些日子,我有幸欣赏到苏先生画作,顿时惊为天人。今天我正好来附近办事,看到苏先生颇为面熟,因此冒昧打扰。”
“岂敢岂敢,我只是画坛小卒而已。”苏吉亨谦虚地说。
“苏先生过谦了,”方渐舟说,“难得一次偶遇,要不找个地方坐坐?”
苏吉亨也是个喜欢交朋友的,笑道:“就前面的乐淘茶馆吧。”
两人来到茶馆坐下,方渐舟对苏吉亨大加吹捧,说他是津门第一画家,捧得苏吉亨脑袋晕乎乎的,有些找不到北了。
见火候差不多,方渐舟突然问:“以苏先生的高超技艺,想必创作了很多惊世画作,怎么不办个画展?”
苏吉亨苦笑道:“我也想啊,可办画展需要钱。我一个穷教书的,哪有钱搞个人展出?”
方渐舟豪爽地说:“这有何难?钱的事包在我身上,3000元够不够?”
“够了,够了!绰绰有余。”苏吉亨大喜过望道。
方渐舟不好意思地说:“方先生,不瞒你说。我以前也学过绘画,特别佩服专业的画家。所以呢,我想利用这次画展的机会,多多结交天津的画坛大师。我希望绿渠画会的画家都能来参加这次画展,特别是《三毛流浪记》的作者郭小姐,我可是她仰慕已久啊。”
苏吉亨已经被个人画展冲昏头脑,当即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如此,多谢了!”方渐舟笑道。
两人又聊将近一个钟头,商量好月底就开画展,关于场地、费用等诸多事项由方渐舟搞定,而苏吉亨则负责提供画作并邀请画家。
事情谈定,方渐舟主动开车送苏吉亨回家,然后才自己坐着轿车打道回府。
方渐舟家中,一身男装的川岛芳子正在看书,随口问道:“这个苏吉亨靠谱吗?”
“绝对没问题,”方渐舟笑道,“苏吉亨是陈师曾的爱徒,陈师曾那本《中国绘画史》,就是由苏吉亨整理记录的,而且还负责绘制插图。此人贪图名利,爱交朋友,是天津绿渠画会的创立者之一,婉容就是被他拉进绿渠画会的。他在天津画坛名气不小,但手头没有几个钱,有人愿意帮他办画展,他断然不会拒绝。”
川岛芳子赞道:“还是方先生对天津熟啊,轻而易举就能想出好办法。”
方渐舟自嘲地笑道:“我在天津住了20年之久,长子已经8岁,次子也已经5岁,从来没有接到过上级任务。金先生你要是再不来,我都以为帝国把我忘了。”
“帝国不会忘记任何一位子民。”川岛芳子安抚说。
……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他们的利用对象苏吉亨,已经走进一家杂货铺,对老板说:“一瓶酱油!”
“生抽还是老抽?”老板问。
“凉拌当然用生抽,算了,老抽也给我来一瓶。”苏吉亨道。
老板笑道:“先生,您的酱油来了。”
苏吉亨把一堆铜板拍在柜台上:“老板,钱您收好。”
老板迅速将那些铜板按住,不着痕迹地放进兜里,点头笑道:“客人走好。”
苏吉亨提着两瓶酱油走人,那老板则回到里屋,取出铜板夹着的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道:德隆洋行副经理方渐舟疑似日本间谍,于今月28日帮我开个人画展,地址法租界xx道xx号,对方的目标是废帝皇后婉容。
老板笑眯眯地烧掉字条,自言自语道:“又有生意啰。”
蓝衣社成立才半年,还没有发展到天津。青年画家苏吉亨,以及这位杂货铺老板,都是北伐时期留下的秘密情报人员。
北伐期间,国党向华北地区投放了上千名谍报和政工人员,并且又吸纳收买了一些当地人。北伐结束后,有些情报人员就潜伏下来,充做国党地方党部的耳目——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监视军阀和赤党。
就拿这个青年画家苏吉亨来说,他在七七事变后不知去向,抗战胜利后摇身变成国党天津党部书记,如此情况让天津文化界无不讶然。
也算川岛芳子倒霉,随便选了个利用对象,居然会选到国党间谍。
未来的国党天津党部书记苏吉亨先生,乐滋滋的拿出自己的画作,又写信邀请诸多津门画坛好友。他还专门给婉容写了一封邀请信,却根本不提间谍之事,似乎他对此毫不知情。
而那个杂货铺老板,则把消息上报给国党天津党部。天津党部不敢惹日本人,但牵扯到前清皇后,他们立即秘密给周赫煊传消息。
“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周赫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