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极惊险的夜,咸福宫内灯火通明,宫人们进进出出,脚步快似飞箭,个个头蒙大汗。
丽妃和瑞嫔坐在侧殿哄着承安皇子入睡,但尚不足白日的小家伙似乎感知到了正殿内正在发生的事,哇哇大哭不止,不肯入睡。
瑞嫔实在坐不住了,起身道,“丽妃娘娘,嫔妾过去正殿瞧瞧。”
丽妃颔首,想法子哄孩子睡觉,也顾不上她了。
瑞嫔快步来到正殿,只见皇帝撑着额头歪在外殿的矮榻上,被来回走动声吵的神色极为不安。她抓住一个刚从寝殿内走出的宫女问道,“贵妃娘娘怎么样了?”
那宫女声线中略带哭腔,“贵妃娘娘咳嗽完那阵便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太医大人们正商量如何施针呢!”
瑞嫔心慌意乱地松开她,朝里走了几步,就要踏进去时,皇帝忽然开口道,“你去把院使叫出来。”
“啊?”瑞嫔愣了一瞬,见皇帝神色凝重,忙不迭应下,进了寝殿将王院使喊了出来。
院使太医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心中料想皇帝或许会降罪,故而有些不安地在颤抖,“微臣恭听圣训。”
宇文彻出奇地冷静,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想办法让贵妃醒过来见朕一面。”
这便是做好准备迎接最差的结果了!王太医抬起袖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再次走进了寝殿内。李容贵则侍候皇帝起身,随之也来到了于若兰的榻前。
强行施针令将死之人转醒片刻并不难,只是这样治标不治本,于若兰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无法施救了。
皇帝看到于若兰醒来,靠坐在了她身边,“你醒了?”
于若兰身体已是极为虚弱,她醒来竟然就落下了几滴泪,“臣妾…臣妾快要不行了…”
宇文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别这样说,你不想看着承安长大了?”
于若兰微微摇了摇头,“皇上和琬儿…会对他好的…”
宇文彻原本想好的那些话都说不出口,喉咙间有些哽咽,对瑞嫔问道,“承安抱过来了吗?”
瑞嫔悲痛地朝身后望了一眼,奶娘便抱着红禧纹襁褓中的小皇子走到榻前,放在了于若兰身边。于若兰伸出手碰了碰承安粉嘟嘟的小脸,泪水更甚,“只求承安...一生平安,别的都不重要。”
“会的,朕膝下子嗣绵薄,他们兄弟姐妹将来必定会和睦友善。”皇帝对殿内诸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有些话朕要单独对贵妃说。”
待所有人退下,皇帝握住她的手道,“这一生是朕亏欠了你,朕原本不应将你拖入纷争之中,你原本可以活的很轻松。来世,朕必当千倍万倍偿还于你。”
“臣妾不要什么偿还…只想问皇上一句,皇上对臣妾可有半分情意?”
皇帝沉声不语,答案已了然。于若兰失笑出声,“臣妾也痴啊,明知答案如此却还坚持要问。也罢,今生便算我让琬儿的,来世若还有缘分,我必要争一争。”
即便是到了最后的时刻,她依然如此不卑不亢地回话,令宇文彻甚是敬佩,但也只是敬佩而已,永远不可能演变成爱。他想尽办法弥补这个女子,然而最终还是未能真正补偿她罢了!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起来,玉盘星辰尽数隐藏起来,漆黑无光,连带整个大地都罩在可怕的阴沉之中。一株幽兰凭夜释放出最后的清香,渐渐枯萎,最终凋零。
承熙十年八月二十七夜子时,敏贵妃于氏猝薨于咸福宫,帝恸,追谥敏宁贵妃,辍朝一日。
从燕京飞驰而出的马儿迅速掠过最近的官道,经由诸多城池,终于抵达扬州。奉皇帝诏令,由扬州渡口发快船射箭至南楚金陵军营。几番辗转,消息最终传到揽云阁时,已是第三日的下半晌。
苏琬清得知于若兰薨逝的消息痛哭了一场,在画琴等人的劝慰下才渐渐收住声音。
“若兰姐姐,你怎么能就这样去了…”她双眼已哭地红肿,忆起往昔种种,愈发觉得世事沧桑。其实,她一直都应该明白的,宇文彻帝王之尊,又是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儿,久处深宫的那个女子对他不是芳心暗许。于若兰也不例外,只是亲眼看到她与皇帝恩爱和谐,自我决断那样的想法罢了。在她离开大夏之后,于若兰明明是有机会独占帝宠,可却仍是遵守了最初的诺言。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一个穿着淡蓝轻纱、小鸟依人的女子对着她笑,“琬儿,咱们再去御花园搬几盆兰花吧!”
一番沉痛过后,苏琬清已经神魂俱散,精神格外不济。在画琴的要求下,她服用了安神药之后沉沉睡了过去。
楚修泽望着榻上女子沉静娴雅的容颜愈发怔忡,他神使鬼差地握住了露在被褥外那一截粉白色的藕臂,“早知道就不让人把消息传过来了。”
“那公主会恨死您的。”画琴不知分寸地接话道。
楚修泽处置宫人手段凌厉,但对画琴此言并无责怪之意。她说的没错,苏琬清和于若兰感情深厚,若是不把事情告诉她,来日她知晓真相之后,只怕是会更恨自己,捕获芳心更是遥遥无期。
“她近日身子如何?”
画琴对楚修泽有偏见,故而也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但也没胆子抗拒不答,“公主甚好,已过了孕吐期,如今食量增加,睡眠亦安。太医诊断,腹中胎儿康健有力,一切皆好。”
“一切皆好…”楚修泽喃喃道,眼珠飞快地转着,不知道脑袋里面在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