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来了?梅茂才怎么可能来……”
高老头转过身支撑着坐起来,才见梅雪嫣站立在床榻边上,因为被褥单薄,他是和衣而眠,想下床迎客。
“高老伯不用客气,你带病在身,要多休息。”
高老头坐着咳嗽了两声说道:“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连碗茶水都没有,这可怎么好意思……梅茂才怎么跑到这儿来?这里脏,病人多,可别染上晦气。”
“我方才听坤子说你病了就进来探望,高老伯以前身子还算强健,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疾?可曾去药堂问医?”
梅雪嫣瞧他比以前削瘦了许多,面色蜡黄没有血色,精神头和以往也迥然不同。
“嗨,是肺病,烧了这么多年炭,总要落下咳几声的老毛病,死倒是死不了。”高老头说道,“就是连累坤子,他总要惦记着,有点银钱就去买了药,自己吃也没吃过好的,穿也穿的破衣裳,尤其是现在家也没了,这孩子着实命苦……”
梅雪嫣想着上回让赵坤帮忙在大街上广告,他干得最卖力,不怕脏不怕累,只想着多赚些铜板,原来都是买药去了。
“坤子你先去煎药吧,你找徐师爷,让他帮你去伙房说一声,要一个药罐,就说是我带的话,他不会为难你的。我跟高老伯说会儿话。”
“哎!”
赵坤没有多话就出去了,就剩下林三郎寸步不离跟着,他是猴子性,坐不下来,闲得在屋子里瞎转,实在无聊了扯着白粥玩。
“坤子的其他家眷亲人呢?”
“他娘早年间就去了,他爹是个庄稼汉,平常多种菜挑去城里卖挣些银子补贴家用,我们两个老爷们也教不好他,我好歹认识几个字,他爹大字不识一撇,我省下银子让他上县学堂,就是希望他考个文位光宗耀祖,他也懂事,功课没有落下,准备明年就参加乡试,只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耽误了他太多时间,我怕他考不上。”
“这倒不一定,坤子孝顺又聪明,他自个儿有分寸的,再说,他脑子灵活,实在不科举,也一样会出人头地。”
“这小子太皮,就怕他闯什么祸。”
高老头嘴上贬叱,面上却带着笑容,显然对他这个孙子还是挺满意的。
赵坤急着给高老头喝上药,只熬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汤药端过来了。
“梅茂才,你的大恩只能来日再报了,家里遭了难,连药钱都要你救济,实在是过意不去。”
高老头喝完热汤药,脸上有了点红润,赵坤细致地拿袖子给他擦去胡须上粘的一些药渍。
“哪里的话……”
这药是赵坤自己买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以自己的名义,梅雪嫣还是帮他隐瞒了,赵坤才放心下来。
“你上回赐给他的墨宝,之前怕弄脏,一直放在柜子底下,这回逃难我还带着,坤子,去拿出来瞧瞧。”
他所指的是“天行健”那句话,梅雪嫣只是随手写的,他们却视若珍宝。
“以前笔力不佳,字迹潦草,不值得高老伯如此珍重,以后得空了,坤子去我那里多拿几幅都无妨。”
“那不一样,这是有意义的,是对坤子的鞭策,我还准备让坤子传给他儿子孙子,咱们家没有金玉做传家宝,但有更值钱的。”高老头谭起来有些兴奋道,“坤子,磨蹭什么,快去拿来让我再瞧瞧。”
坤子站着没动,嘀咕道:“爷爷你这会儿拿出来做什么,都压在箱子底下,我又要翻乱了。”
“让你去你就去,你说你废什么话……”
坤子挪了一下步子,好一会儿也没走出一步,见遮掩不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床前。
“爷爷,我对不起你……”坤子想忍住不哭,但还是不停抹泪,哭声道,“我,我没本事,一时赚不到银子,我把梅茂才的字拿去当铺当了,你打我吧……”
高老头愣了一下,刹那脸色变得铁青,气得胸膛直起伏,抄起床头一根树枝做的拐棍,狠狠地打在赵坤的背上。
“你……你这个糊涂蛋,我让你把字收好收好,特地放下箱子底下,前几天就告诉你就算是穷死饿死也不许把它卖了,你……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高老头在他背上抽了好几下,一激动又开始不住咳嗽起来,差点背过气去。
“是,是我没用……我跟当铺说好了,让他们保管好,等我有银子再去赎回来。”赵坤擦干眼泪,信誓旦旦说道,“爷爷你放心,我肯定赎回来。”
“你别跟我说。”高老头悲戚说道,“我跟你说过家里出了什么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但是咱们脊梁骨不能弯,你把梅茂才的字卖掉,对得住她吗?我还有什么脸见她?……”
坤子咬着嘴唇,满脸愧疚。
“高老伯何必动这么大气,字只不过是死物,能换银钱反而是我的荣幸,还有什么比人重要?坤子也是为了给你凑药钱,百善孝为先,你就别怪他了。”
梅雪嫣只能帮他解围,高老头咳得脸都通红了,不宜再动大怒。
“我……要知道他把字卖掉充药钱,我宁愿不喝!”高老头倔强道。
林三郎不知道他为什么因为一幅字要死要活的,举着白粥玩得正起劲。
“我说你这老头还挺犟,这小子不是都说了能赎回来吗?”林三郎不屑说道,“小子,你要是个男子汉,也别跪着了,多大点事?你好手好脚的,有什么是拿不回来的?大不了拼死拼活赚银子,实在不行你去抢!”
梅雪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