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雨终究是没有变小,反而是越来越大了。就像是人的情绪,一旦有了缺口,便再也停止不了。那一天夜里,安圣薇躺在李灿贤的床上一夜都睡得不安稳,而睡着客厅的两个人也是一夜未眠。回想起和安圣薇认识的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千奕第一次正式审视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李灿贤本想开口询问有关安圣薇的事,但是他和千奕不仅语言不通,而且想到刚才千奕看到安圣薇的伤疤也很惊讶的样子,便自然知道千奕应该也不知情。那个夜晚,异常的漫长。
第二天清晨,安圣薇还在熟睡,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惊醒。她迷迷糊糊地起床穿好鞋子,长及腰身的头发披散着,拉开房门,客厅里,千奕一边咒骂着一边缓缓地扶着腰从地板上爬起身。睡在另一边沙发的李灿贤听到声响也猛然睁开眼睛,在看到有些狼狈地从地板上起身的千奕时,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却被他强忍着没有发出笑声。
安圣薇难得看到千奕这个样子,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千奕皱着眉头看向房门处,却在见到她那苍白的脸上满溢笑容的样子,眉头微微有些松动。原本正打算过去帮千奕一把的李灿贤见安圣薇站在门口,立马大步向安圣薇走去,自然惹来了千奕的一记白眼。
“你醒了,饿不饿?我去让人送点吃的上来?”李灿贤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安圣薇,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敛去,表情恢复了平静。可能是刚睡醒的原因,她居然忘记了她应该有的样子。
“我不饿。”安圣薇说着,然后绕过李灿贤,走到正坐在沙发上痛得龇牙咧嘴的千奕身边,见他头发凌乱,表情痛苦,还一脸的愤怒,安圣薇淡淡地开口,“你没事吧?”
“死不了。”瞥了一眼安圣薇,千奕坐直身体,不自在地开口。他对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每次见面,他都免不了对她一阵冷嘲热讽,这会儿她突然的关心,让他极其地不自在。甚至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坏了。
“那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扰灿贤了。”安圣薇说着,然后转身面向身后的李灿贤,用千奕听不懂的韩语和李灿贤交谈着。千奕皱了皱眉头,看向安圣薇那头乌黑的长发,脸色极其难看。原本是以为她在担心他,却没想到她只是嫌弃他打扰到了李灿贤。特别是对上李灿贤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千奕只觉得火气更大了。心想安圣薇真有气死他的本事。
“等你回韩国了,一定记得要和我联系。”香樟树下,李灿贤一遍又一遍地交代着安圣薇,眼神温和。
“好的,我会的。”安圣薇浅笑着向他保证,她无法对待她好的人冷脸相待。特别是这个男孩的声音,陪着她度过无数个难熬的夜晚。
“车来了,走吧。”千奕站在不远处朝安圣薇撇了撇头,再接触到李灿贤眼底的笑容,千奕点头示意他懂他的意思,照顾好安圣薇。虽然他觉得这个拜托有些奇怪,毕竟他们只不过才认识一天,他甚至都没和李灿贤说上一句话。可是当李灿贤的眼神落在安圣薇的身上,再看向他的时候,李灿贤即便是什么都没有说,千奕便都明白他眼底的意思了。
车子慢慢悠悠地开走,卷起地上被暴风吹落一地的香樟叶。安圣薇低着头不去看车窗外,那个笔直地站在香樟树下的那道颀长的身影。直到车子快要消失在街角,安圣薇才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李灿贤。他的衬衫,在阳光下,是那般的干净灵透,一如他笑起来时,那温暖干净的笑脸。
有些人,注定是无法再相见的。安圣薇一直都明白,她和李灿贤只是偶尔相遇的路人,再见便是遥遥无期。
“那么舍不得,怎么不留下?”一旁的千奕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安圣薇无波无澜的眼底,难得地浮现出各种情绪,那种依依不舍的样子,让他甚至产生了错觉,是不是自己拆散了他们?
“是你想要丢下我吧。”对于千奕讽刺的话语,安圣薇难得一次没有放在心上。仿佛是从昨晚开始,当她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那双满载着担忧的眼神落入眼底的时候,她便再也不能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他了。她要的原本就不是争锋相对的互相伤害。
“我哪有……”千奕勾着嘴角轻笑,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撇过头看向窗外,那不断倒退的风景,还有玻璃窗上,映出的那张苍白的脸。心情突然变的很奇怪。
回到住的地方,千奕免不了被数落了一番,还是安圣薇在一旁帮忙解释,他们才放过千奕。倒是千奕难得一次没有爆发,出乎程度和金俊亚的意料之外。
那天夜里,安圣薇将那个伤疤的由来告诉了付慈和叶小优,不是为了得到她们的同情,而是对于真心把她当成朋友的她们,她再也不想隐瞒。她相信,付慈和叶小优不会和她以前那些所谓的朋友一样,就是毫无理由地坚信着,她们是真的善良。
十岁那年,安圣薇的父母带着她一起去乡下的奶奶家,那天夜里,狂风暴雨。车子在山路的转角被一辆货车撞翻,她的母亲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眼底只有血红的颜色,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闪电声,她的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里的紫水晶海豚项链被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还有她母亲用尽最后的气力告诉她的话,脖子上那道伤不停地冒着鲜血,痛意布满全身。痛彻心扉,然后再醒来,这个世界上却只剩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