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唐楼的轻功,即使是懒懒散散,随便跑跑,也鲜有人能追赶得上。更别提现下,怀中抱着意中人在逃。
耳边是呼呼风声,他的速度太快,快得令人不能识物,不论是四周的树亦或是头顶的星空,全都虚化成憧憧黑影。
谢成韫闭上眼,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其实,早在他跑出铜铃阵的范围之后,她就已经恢复了力气。但是,她选择了沉默。
一是,自己的轻功不及他,他抱着她,很快就能逃出生天。
二是,二是……
他这样抱着她,令她觉得安心。
长久以来,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周围她所在意的人,都将她看作是强大无比的依靠。前世经历过众叛亲离之苦,因而,她今生格外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想拼尽全力护住这一片其乐融融的美好。她甚至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女人,她并非无所不能,她也有脆弱的时候。
她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一切,以至于,当见到天卯和宋晚的惨状时,她脑中一直紧绷着的那一根弦突然就断了。
心痛、灰心、沮丧、焦躁、六神无主,融合成戾气,让她心魔骤起。好在那一声“阿韫”,及时地将她从魔怔中拉了出来,让她心中的怒海狂涛渐渐趋于平静。
正如此刻,她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而有节奏的心跳,便觉得,她也是有人可以依靠的,纵有天大的难事也没什么可怕的,就好像这个宽阔的胸膛能带给她一世的安稳。
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一片树林之中。
他把她轻轻放下,对她解释道:“我回去之前,将虚若师父藏在了这附近,我们去找找。”
他走在前面。
身后,谢成韫突然开口:“唐公子,我杀赵缓之那天,你叫过我‘阿韫’?”
唐楼一愣,随后转身,桃花眼斜挑,笑了笑,“没有。谢姑娘,你可能是听错了。”
心中生出些失望的情绪,谢成韫勉强笑道:“大概是罢,我不过随口一问,快找我师父罢。”
唐楼转过身,收起笑,垂眸,眸光晦涩不明。他岂止是那一日才叫她“阿韫”,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叫着她“阿韫”……
阿韫,说好再不相见的,可是我又来找你了。
阿韫,我不打算走了。
阿韫,嘘,把心静下来,为了这种人走火入魔不值得。
阿韫,别怕,有我。
阿韫,对不住,我救不了你的宋姐姐。
阿韫,这根链子是我亲手做的,你可喜欢?
阿韫,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
唐楼边往前走,边叫了几声“虚若师父”。
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朝他们快步走了过来,正是虚若。他没有运轻功,看来内力仍旧是未曾恢复。
唐楼和谢成韫迎了上去。
“走罢。”唐楼对虚若道,伸手托起虚若的臂膀,将人往上一提,带着虚若向前奔去。
谢成韫紧随其后。
一路狂奔,进了海棠林。
出林的刹那,谢成韫向前眺了一眼,难受得喘不过气。
漆黑的穹幕之下,幽暗的湖面之上,辨不清轮廓的竹楼之中,宋晚的那一间屋子还亮着灯。那一簇灯火,微弱、悲凉,那是即将油尽灯枯的人,为心中念念不忘的人所点的指路灯。
将虚若带到宋晚的门口,谢成韫轻声道:“师父,快进去罢,宋姐姐等你很久了。”
宋晚的房间、床铺均已被夙迟尔整理得干干净净。宋晚身上的血衣早已被夙迟尔换掉,一头青丝也已梳理得整整齐齐。
虚若快步走到宋晚床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直陪在宋晚身边的谢初今和夙迟尔默默地走了出来,夙迟尔将门轻轻掩上。
宋晚睁开眼,痴痴地看着虚若,喃喃道:“叔和哥哥,是你么?还是我又做梦了?”
眼泪自虚若的眼眶滑落,“小晚,是我,我来了。”
宋晚伸出手,轻颤着抚上虚若的脸,“叔和哥哥,你别哭,别哭好不好?”
虚若一把握住宋晚的手,亲了亲,“好,小晚,都听你的。”
“叔和哥哥,三年前……三年前,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一面?你心里真的没有小晚了么?”
虚若摸摸宋晚惨白的脸,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小晚,一直在我这儿好好放着呢,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三年前,是哥哥不好,是哥哥的错,哥哥后悔了,后悔死了……”
“叔和哥哥。”宋晚挣扎着起身,“我冷,你抱抱我,抱抱我可好?”
虚若忙起身,坐到宋晚身边,将她圈在怀中。
“叔和哥哥,他们逼我,所有人都逼我嫁人。我……我之所以答应嫁给赵缓之,是……是因为他不能人道。我以为,嫁给他便能……便能守住清白。”宋晚艰难地说道,“可是,可是我没想到……”
虚若弯下腰,将脸贴上宋晚的脸,“不要紧,小晚,不要紧,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小晚,挺过去,好不好?”
“叔和哥哥,小晚……小晚恐怕是做不到了。小晚是活不下去了,叔和哥哥……叔和哥哥,你答应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你答应我!不然,我死不瞑目。”
虚若亲了亲宋晚的侧脸,“好,我答应你。”
“叔和哥哥,我……好想……好想回到从前,我好想念你住的那个院子……那时候,整日不做别的,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你下棋,也觉得幸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