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常乐这个人,用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命不怎么好,出生那年风大雨大,做货车司机的父亲中途翻车,在他出生之前就去世了,还留下一大笔买车借下的外债,转年他妈就改嫁,把他丢给了村子里的爷爷奶奶带着。
初中的时候爷爷奶奶过世,政府把他判给生母抚养,但人家一个继子两个亲生双胞胎,哪里顾得过来他这个拖油瓶,不过是每个月意思意思给点钱散养着罢了。
再之后等到有一天他那个妈妈开始结结巴巴地暗示他家里经济困难的时候,赵常乐二话没说连那个月的生活费都没要打包了行李,揣着这些年攒下来的二百四十六块零碎票子买了车票,过完年就跟着村子里的老乡一起辍学南下打工去了——他那个妈妈家里不是没钱,只是没有给他的钱,况且他有手有脚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何必非要死皮赖脸赖着不走呢?
那年他十六,在全县最好的高中读高一。
全年级第一。
到底还是少年意气。
南下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艰苦,他白天在建筑工地里搬砖运钢筋,晚上在酒店后厨里做杂工,镇日里蓬头垢面蝇营狗苟,也不过挣个糊口的钱。
虽说每天还不死心地挑灯夜战读书学习,但心里也清楚这辈子他都要跟学校说再见了。
至于会跟娱乐圈扯上关系绝对是个意外,当时工地旁边开来个剧组找群众演员,一天一百二包一顿饭,他算了算反正自己也没啥事就把自己收拾齐整溜达着过去试了试,稀里糊涂的,他就真被经纪人看中签了家公司当起了演员。
赵常乐现在都记得,他演的第一部电视剧,男二,给他开了十五万的工资,他以前几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之后那部剧的投资商开价十万让他陪着睡一觉,他也差点踹断了对方的第三条腿。
虽然事后他被修理得很惨并且一度被雪藏到要回去搬砖,但是这件事他至今都不后悔。
他身上难得没被岁月磨掉的,大概也就只剩下这点子气性了吧。
总而言之作为这种三俗到娱乐圈里一抓一大把的小人物之一,赵常乐自己都没有搞明白自己是又得罪了哪路大神,好好参加个宴会做背景板,第二天早上就流言漫天恭喜他白日飞升攀上了宋先生的高枝,老天爷作证他们加起来说了不超过十句话他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记清楚。
宋先生?!哪位啊?!
默默百度了一圈那位宋先生的生平之后,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到底是多大仇给我传这种绯闻!我谢谢你祖宗八辈子!
远远的某位宋先生皱皱鼻子,忍不住打了个不太雅观的喷嚏,幸好没错过人类出场的那三秒,遂急忙截下来保存备份。
啧,不愧是失了火的老房子啊。
对赵常乐而言,这桩“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帮他保住了自己经纪人时隔多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再次拿到男三角色,还难得不是什么脑残偶像剧,不过因为男主对他的咖位很不满意,他本来都已经准备好卷铺盖走人了——公司力捧的小鲜肉也看上了这个角色,他不识趣点赶紧撤还打算留着过年吗。
不,也许这是个坏处也说不定。
回剧组第一天,感受着剧组里对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良好态度,赵常乐叹了口气,诚惶诚恐里又带了点无奈,发愁地想着宋先生怎么还不澄清这桩没谱的绯闻,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么不利落还是不是男人了。
等赵常乐看到打着视察投资来剧组里晃荡的宋先生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腹诽了。
这绯闻是从哪里来的,他似乎也心里有数了。
呵呵。
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机会就被导演硬拉过来做陪聊的赵常乐先生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我记得您不是这部戏的投资商。”他微笑,再微笑,都不是投资商视察什么投资啊,麻烦右转麻溜地出去谢谢。
“的确不是。”宋鲛心情愉悦地走在自己的人类身边,眼角泪痣随着他笑起来而盈盈一动,端的是活色生香。
那一刹那,赵常乐甚至在思考要是真被他给包了那睡了这个水准的美人对方还倒贴钱,真说不定谁嫖谁谁吃亏。
不过也就是想想。
他不喜欢男人。
更不喜欢女人。
人类的心思真是一猜就透。宋鲛不动声色地在内心翻译了一下赵常乐那像是按牛喝水那头牛一样的表情,唇角笑意更深,慢悠悠补充上一句,“这个影视城是我的产业。”
这些!该死的!有钱人!赵常乐在心里咆哮了三秒,面无表情,“哦。”
钱什么的。
我一点也不在乎。
科科。
他反应冷淡,宋鲛也不以为意,看起来心情颇好地站在自己的人类身边看着主演们在绿幕前忽上忽下唱念做打,从头到尾嘴角都维持在同一个角度不带半点变化,在导演殷勤问起时微微颔首淡淡嗯了一声。
要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跟了宋鲛几十年的特助先生来翻译的话,这个“嗯”的意思,大概就是——无聊透顶。
宋先生素来挑剔难伺候的很,所以说他们这些做手下的都很好奇那位赵先生到底是哪里异于常人,居然能把宋先生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会在办公室里看天雷偶像剧。
真巧,赵常乐也很好奇这件事情。
夏天拍古装戏本身就不是什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