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猪下水,从礼节上来说也无甚不妥。

见潘小园进来,赶紧指着她当榜样:“你瞧那位,该吃啥吃啥,不照样漂亮好看?脸色煞白那是生病,不好看的!你瞧瞧人家那气色,白里透红,那是吃肉吃出来的!唉,你过去的主人家尽亏待你吧?……”

梁山上不少人对李师师这种烟花女子颇有偏见,但不包括孙二娘。当初在十字坡开店的时候,这种姑娘见得多了,也知道她们讨生活有多辛苦,就连黑心谋财的时候也通常放过她们。

但李师师显然消受不起这份热情。看着面前的葱花猪心肉炖汤,再看看旁边的煎饼大葱,不说话,只怕是再开口就要吐出来了。

潘小园连忙过去给她解围。先把汤端走,再请孙二娘煎一壶茶来。

“要梁山上最好的茶叶——直接从吴军师房里拿就成了。水要滤三遍的。”

坐下来,低声问一句:“娘子现在若想回东京,还来得及。事情应该还没闹大。”

燕青这小子在用“浪迹江湖”的美好愿景忽悠她的时候,显然是省略了大侠生涯中艰苦朴素的部分——偏偏还是这部分,通常占据了大侠的绝大多数精力和光阴。

当然,倘若李师师真的跟了燕青浪迹江湖,这些艰苦麻烦的部分,自然会由燕青料理得滴水不漏,根本轮不到李师师操心。

然而她却选择了自己当女侠——李师师锦衣玉食一辈子,今日短短一天,怕是她自成名以来,生活水准最低的一天。

虽说是她自愿出走,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这里,不由潘小园不担心。

李师师却安然一笑:“我难道还会回那个牢笼不成!这一路上见闻繁多,快活得很。以前只是在书里读到民生多艰,如今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不枉此行,娘子不必为我忧虑。”

潘小园深表敬佩,问:“你不怪燕青坑你?”

李师师笑道:“他是真心待我,何来坑害一说。”

“那你……”

李师师大大方方一笑,没做声。但潘小园是看明白了,燕青的真心火热不假,但李师师身边倾慕者遍地,一颗颗真心掏出来,怕是足够孙二娘炖上一大锅的了。单燕青一个人的真心,也并非什么稀罕玩意儿。

就不操心燕青了,谁让他自作自受。又问:“那你是要跟着我们下江南了?”

李师师微笑:“人人都道江南好,我活了这么大,没瞧见过‘芳草怀烟迷水曲,密云衔雨暗城西’的景致。”(1)

潘小园扑哧一笑。师师姑娘这是把梁山当成免费的旅行社了?几百几千个武功高强的大哥护送着,倒确实不用担心旅途危险。

不过话说回来,就冲她“押送”燕青回山的这份恩义,若记在梁山的功劳簿里,定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此时她提出一道下江南的请求,潘小园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满足。况且养活一个李师师有什么难,鲁大师每天少吃一口饭,就足够她的一日三餐了——没准还嫌多。

但还是要提点她:“这一路风尘颠簸的,周遭都是大男人……”

李师师微笑:“这满山大男人的,方小娘子一路上,不缺个伴儿?”

潘小园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脸略微一红。李师师在金沙滩上的惊鸿一瞥,显然已经心知肚明,她潘六娘做不成金芝公主的伴儿了——起码晚上大约是无法奉陪的。

赶紧岔开话题,站起来:“我去给你整治点精致吃食去。”

李师师脸微红,说道:“其实方才那盏汤……如果不放葱花,嗯……我可以试试……”

潘小园嗤笑:“你要做女侠,要学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得循序渐进不是?”

小厨房里一碗鸡丝五豆羹端出来,虽然远远不如白矾楼里给李师师做出来的精致,起码飘香四溢,可以入口。李师师连声称谢,就着茶水,细嚼慢咽起来。

她这才告辞。天色已晚,寻思着自己去哪儿弄点吃食。

没走两步,面前移过来一栋铁塔。武松显然是故意的,也不避她,直接撞了个满怀,在她开口嗔怪之前,把她揽到一边,捉起手,嗅一嗅。

声音十分委屈:“做的什么好吃的,你都没给我做过。”

潘小园微笑问他:“该办的都办妥了?何时出发?”

“是不是鸡肉羹?哪儿学的?”

“是不是来专门找我的?还是来瞧李姑娘的?”

“下次给我做。”

鸡同鸭讲,谁也不肯先接着对方的话题来。没说几句,互相都乐了。

苦中作乐。满山弥漫的紧张情绪里,舒出一点点放松。

最后还是她认输,笑道:“是东京酒楼里的流行菜,我前几个月刚学的——好好,现在给你做。跟我去厨房。”

他倒说不必,“别累着。食堂里不是开了饭?叫人送来便好。”

跟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听他说:“大伙本就收拾得差不多,回头休整些时刻,让吴用挑个好日子,祭了神便走。假作还是招安军,和刘都督兵马汇合。家眷们都安置在安全之地,你的小徒弟,那个贞姐儿,小孩子不便长途跋涉,我让她随着萧秀才的老小住到乡下去了。”

潘小园赶紧谢了一句。他倒细心,省了她心中最大的一个挂念。

再笑着问一句:“那——我呢?算不算家眷?能不能长途跋涉?”

武松推开院子门,脚底下踢走几个练武的木桩子,说道:“你……你跟别的家眷不一样嘛。你要是嫌赶路辛苦,我也可以安排你


状态提示:227|--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