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友丝毫没有察觉,还在自得其乐地念诵:“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哀哉……”

两个小弟跑过来汇报,说是观察牢房布局,定有通气孔直通外面院子,但那孔却似乎开在某间牢房里……

“就是这儿!”指着传出喃喃诵读声的那间,“用钥匙开门,从这儿走最快!”

那老夫子正自得其乐,猛然听到哗啦啦,看到牢门洞开,门前出现一群黑衣蒙面人,当场呆若木鸡,张口结舌,半天叫不出声来。

史文恭眉尖一紧,俯身抽出牢差腰间佩刀,就要灭口。

潘小园这一次反应飞速。扑过去用力抓住他手腕,严厉的眼神传达出四个字:“不许滥杀!”

老书虫已经吓得“唇焦口燥呼不得”,谈不上威胁;劫狱之事迟早会被发现,大伙又都黑衣蒙面,不多他一个目击者。

史文恭无奈看她一眼。把她甩出三五尺易如反掌,可惜面前的小娘子就算遮着一张脸,就算露出的眼睛里满是怒气,也能让人想象出那块黑布之后的温柔美貌来,不好意思跟她唱反调。

那老夫子缩在墙根,也知道“匪徒”从天而降,万万不能和他们作对,抖抖索索的把双手举起来,颤着声儿念:“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是要杀头的勾当也……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诛,上之所养也……诸位身后,来了三位狱卒也……”

大伙猛回头。果然外面牢差感到不寻常动静,有人大声命令,派了个小分队进去查看。史文恭微探出身,三声刀响,一片寂静。

水夫人低声道:“快,从那个通气孔走!”

几个小弟已经将通气孔飞快地凿大。水夫人坐镇指挥,先把行动不利落的包道乙塞进去,郑彪从地上捡起根木棍,绰在手里。

潘小园还在忐忑等着,史文恭将她用力一拉,后背一推。

“不用管他们。都是滑溜角色,自会平安脱身。就算是为了你的钱,也不会懈怠。”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说服自己,手足并用,狠心先走。背后还有那老夫子七颠八倒的念诵声。

钻出来的地方,相邻是一间小屋,供夜班牢差休憩之用。里面哗啦啦的水声,似乎有人正在洗手。

史文恭闪进去,不一刻,衣角带着几片血迹,从容出来。

潘小园心里愈发沉重。她自己的主意,自己付的定金,为了救这三位,一路上已经不知造了多少条人命。

忽然想,倘若换了武松,就算同样是劫狱劫人,他大约不会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他会用拳头,而不是刀子。

眼前又是一排整齐的耳房。包道乙焦急万分,直接轻声叫道:“圣女?侬还好?”

没听见回音。潘小园果断建议:“我和郑兄分头去看。”

风门小弟陆续从通风口里爬出来,颤声汇报:“通风口堵住了。”

水夫人数了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比来时少了一个。

她有点慌乱,听声辨形,轻声道:“大批人马赶来之前,咱们必须撤走。救不出来人……我们退钱。”

说话间,又是三五个人死在史文恭手底下。他早抢了两把长刀在手,此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郑彪正一间间牢房的查看,突然,从其中一间囚牢里,爆出一声女人尖叫。

“来人啊——出事了——”

不知是哪个犯事官员的家眷。一伙人惶然变色,史文恭两步抢过去,发现她躲在牢房死角,杀不得。

“不许叫!”

“救命啊——有强盗啊——”

风门的线路神出鬼没,牢差们知道里面混进了贼人,却始终慢半拍,追不到踪迹,看到的只是一地尸体。

而此时,叫声迅速给一头雾水的牢差们定了个位。听到远处纷纷大叫:“在女牢了!快派人过去!”

忽然潘小园惊喜叫道:“在这里了!”

两道铁锁,一扇厚门。方金芝面目惨淡,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蜷缩墙角,昏睡不醒。

郑彪连忙围过去:“圣女!阿拉来救你了!”

见她慢慢睁开眼,恍惚了好一阵,目光凝聚,端方坚强。

“我就晓得……”金芝公主风度不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笑道:“父亲勿会丢下我哉。”

水夫人来不及向她解释自己不是方腊派来的。急道:“钥匙呢?”

方才史文恭夺到的钥匙并不适用这排耳房。收钥匙的人,眼下不知在何处,也不知是死是活。

地下的死人尸体上,倒是挂着五花八门的钥匙。但方金芝的门上有两道连环锁,要让两个钥匙完全对上号,才能打开。

史文恭知道这事问不得别人,捡起几串钥匙,问潘小园:“得试多少次?”

潘小园飞速算了算排列组合,摇摇头,“来不及。”

眼看大家都在急急忙忙的试钥匙,潘小园突发奇想,叫道:“这风洞……那个、公主,你会缩骨功什么的吗……”

方金芝神智模糊之下,没听出她的声音,并不知外面是何人指点,也不知“缩骨功”为何物。但顾名思义,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叫道:“我试试!”

台狱大牢为多年前统一建造,坚固敦实,但主要用来关押男犯,犯人又通常没有越狱的动机,风洞便设计得宽敞了些,以便送饭送水,通从这个尺余宽的风洞里钻出来,虽然看似异想天开,却并非完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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