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心里一凉,老大哥性如烈火,这是把自己也疑忌上了?

武松立刻说:“大哥莫多心,她……”

潘小园不等他给自己开脱,咬咬牙,徐徐走到晁盖跟前,用只有周围几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奴家前夜做梦,梦见……晁天王与这史文恭说僵了话,出兵攻打曾头市,损伤惨重,折了不少兄弟,全山举哀,复仇渺茫。今日情形与梦中一般,是以担忧。”

这话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否则不论是史文恭还是武松,都不太会买她这个账。

而晁盖晁天王,内心里应该还是敬畏鬼神的吧?她编造梦境瞎说八道也不是第一回了,这话说得虚虚实实,含糊其辞里带着些杜撰的细节,不像是即兴编出来的。

果然,晁盖一怔,脱口道:“当真?”

潘小园神情肃穆,用力点点头。黔驴技穷,只能再迷信一次,不然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她潘小园再不能说是问心无愧。

晁盖不言语。身边公孙胜却笑了。

“这位女施主……”

潘小园这才想起来,还没跟这牛鼻子见过。赶紧朝他微微行个礼,听他继续说:“……想必就是新上山的武夫人了?”

潘小园一个万福卡在半空,猛一抬头。

公孙胜双眼精光闪亮,摸着胡子又笑:“是了,贫道愚钝,如今你无有夫家,复了本姓,应该称呼潘娘子才对。娘子既称为鬼神所感,若信得过贫道,便让我给你小算一卦如何?”

这话的音量同样极低,只有旁边晁盖几个人听得到。潘小园一字不差地听完,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了。

这公孙胜一直在外面云游,据说已经一年有余,今天才算回到梁山。若说他能一眼认出之后上山的鲁智深、武松,倒还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两人的江湖名气在那儿摆着,大伙都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可她潘小园一介白身女流,公孙胜如何知道她的老底?

呆滞中,右手让公孙胜隔着袖子轻轻捉起来。道人双手一旋,结了个印,手心里便映出柔和的亮光,照亮了她的指尖和掌纹。

公孙胜闭目片刻,口唇微动,低声道:“娘子辛巳生人,出身清河,客居阳谷,可惜去岁家中遭际不幸,以致流落江湖,令人唏嘘感慨。看娘子手相,倒是个通灵感触的底子。晁大哥,鬼神可畏,这件事还是小心为上,不可意气用事。”

他这话说得飘飘渺渺,声音轻得几乎捕捉不到。鲁智深听不见,不耐烦,叫道:“喂,别装神弄鬼的,有话大声说!”

而潘小园已经膝盖发软,眼睛发直,几乎就要给公孙胜跪下了。

这道人从现身起就不走寻常路,烧焦黑直裰,徒手燃火把,凭空劈血,弹指断剑,将全院上下的人都唬了一个遍。潘小园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青年,一直冷眼旁观,虽然看不出他手下到底玩的什么花活儿,但一直试图说服自己,这人只是个江湖神棍,不是大魔导师。

可就在方才,公孙胜的这两句话,让她此前所有的信仰体系轰然倒塌。

“通灵感触的底子”,难道这话不是在暗示她穿越的事实么!

还有什么她的出生年份,就连她自己,也是此前跟武大套了好久的话,才套出来的。

至于什么遭际不幸,无有夫家……简直像亲眼见过一样。

这牛鼻子,是人是鬼?

公孙胜显然早就预料到她一脸惊愕加警惕,宽容地笑笑,放下她手,掌心亮光消失,深藏功与名。

晁盖对这位老兄弟的能耐已经司空见惯,眼有得色,微微看了潘小园一眼,点点头。

“道理我都懂,当然要小心行事。兄弟们,暂时给我监下这个姓史的,给他好酒好肉,休教饿瘦了。等拿下曾头市,再理会这个人!”转身,“公孙道长,你说你带来了知晓曾头市底细的朋友,可以帮我们盘问这人——怎的还没到?”

公孙胜掐指一算,笑道:“师兄想必是在山上迷路了,待贫道出去接一下。”

话音未落,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洪钟般笑声,振聋发聩,盖住全场。

“哈哈,侬这梁山的路真是邪气不好寻啊。”

一群喽啰齐齐转头。武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头的刀鞘微微往前抵了一抵,在史文恭背后肌肉上戳出一个小坑。

院门本来半开着,此时门边白影一晃,已经闪进来一个魁梧笔挺的中年道人。只见他白袍黑冠,鬓发微斑,驻足片刻,将院内众人扫了一眼,与公孙胜相视一笑。

潘小园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呼,捂住了嘴,往角落里退了退,不小心踩到了岳飞的脚,赶紧挪动,回头一看,岳飞已经是满脸问号,目光问她:这道人又是谁?

白衣道人冲着一院子人深深稽首,笑道:“江南明教包道乙,见过各位梁山好汉。这位想必是晁寨主,阿拉方教主带问侬好。武乙郎,多日不见,阿拉不打不相识,当日之事,还请勿要计较——咦,侬师妹呢,在伐?”

说着左右一顾。“师妹”已经缩到岳飞身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晁盖乍听一口鸟语,面露困惑之色,忍不住朝公孙胜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后者朝老大哥回报一个定心的微笑,意思是此人货真价实,并非江湖骗子。

潘小园怀疑这几个月来,伊包道乙遮莫一直在北方活动,一口官话说得标准了不少,至少自己听起来毫无压力。

但除了这个结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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