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这份神情,便给忻嫔兜头一盆冷水泼过来,叫忻嫔心下颇有些不快意。
原本心情刚向好些,以为一切终究苦尽甘来……可谁想到姐夫竟然是带着这样一张苦主的脸来的。
忻嫔指着茶壶,借着自己的身子挡住皇帝的视线,低声与安宁道:“姐夫这是做什么,怎么当着皇上还这样一份神情?皇上奉皇太后圣驾巡幸江南,乃是大庆之典。江南臣民无不翘首盼望,姐夫身为地方官,又是内务府世仆,怎能这般神色去?”
安宁叹一口气,低声道,“忻主子是不知道……”
忻嫔便有些不耐烦,低声道,“我何至于不知道!我自然知道,知道你这番辛苦了。不过姐夫也别忘了,姐夫前头是如何撵走前任,才得以复职江苏布政使的。为了姐夫的前程,我那会子身在宫闱之深,也没忘了要帮姐夫筹划。”
凭安宁的身份,忻嫔倒不信安宁敢在皇上面前故意挂这样一张苦主的脸;而他不过是故意挂这样一张脸给她看的。
呵,归根结底,他终究只是她姐夫,却不是她阿玛啊……阿玛为了女儿,自是心甘情愿做任何事,且不图回报;可是姐夫却不同,终究是外家,人家没有义务为你一个小姨子做什么去。
便是做,也自有所图。
故此姐夫就是想要她知道,他这一回为了她而有多费心、多辛苦。姐夫想要的就是她这个嫔位娘娘,能再给他回报多一些去。
如今只是复职江苏布政使,又如何能叫姐夫心满意足呢?姐夫终究是署理过江苏巡抚的人呢,那姐夫最少也想谋得那个江苏巡抚的职位才是。
甚或……在江南经营这些年,除了巡抚之外,还有两江总督啊;又或者能调回朝中,任司部大员。
忻嫔想得明白,这一刻对着姐夫的苦主脸,便忍不住笑得有些冷。
“姐夫总归别急,我还没正式复宠呢。姐夫就也再等等,等我复宠之后,你想要什么还能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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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年长忻嫔二十岁去,忻嫔的心思他何至于不明白。
只是这一刻,皇上就在近前呢,他当着忻嫔的面儿,也是有苦难言。
他唯有苦笑着摇了摇头,借着双手捧杯接忻嫔斟茶的当儿,低低地道,“忻主子是误会了……奴才唯恐帮衬不上忻主子,叫忻主子失望。”
忻嫔轻轻一笑,那笑的确是有些失望的凉意,“姐夫是险些没帮得上我。我想法设法才能随皇上南下来到江苏,本指望姐夫已经将凡事都安排好了;可是谁想到,姐夫竟然束手无策!”
忻嫔小心地微微侧首,见皇帝正在垂首喝茶,并未留意她这边,她这才放心收回目光。
“……倒叫我满腔欣喜到苏州来,却险些两手空空地就走了。也幸好皇上的行程是从苏州到杭州,由杭州回銮,便还能再回苏州来一回。否则,这趟南巡,我算是白来了!”
安宁满面的苦恼,心急之下更是一脸的皱纹全都挤了出来,沟壑纵横,看上去就像是个风干了的核桃。
“忻主子……并非奴才不为忻主子尽心尽力,而实在是……”
忻嫔垂首,低低冷笑,“我都明白。不是姐夫不尽心,是皇上今年的旨意太严。前头进膳的闽浙总督、放烟火的巡河给事中,都叫皇上给下旨申饬了,其余官员还谁敢再行铺张之事去?而姐夫呢,不过是江苏布政使,职位还在总督之下两级,姐夫又怎敢逆龙鳞去?”
安宁黯然垂首,忍住心下的叹息。
他如何听不出来,眼前的小姨子虽说表面上理解他的难处去,可事实上还是对他心怀怨怼了去。
忻嫔高高抬眸,“皇上的旨意如此,姐夫刚好不容易复职为江苏布政使,凡事小心翼翼自是应当的。我不愿姐夫为难,这便自己想办法,只要姐夫出力就是。”
忻嫔说到这儿,终于扬眉吐气,勾起唇角,“我那主意,我自己原本还不放心来着。总觉着我终究只是从小养在深闺的妇人,眼界和见识必定都无法跟姐夫相比的。故此我那主意怎么都比不上姐夫的睿智去……呵呵,却怎成想,我那主意当真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儿。”
忻嫔伸手,用那茶壶再将安宁面前的茶杯斟满。
“虽说那主意是我自己出的;可是不管怎样,找来那些文人,安排好这一切,终归还是姐夫出的力。那我此时眼前的如意,我便也依旧还归功于姐夫,我心下自还是感激姐夫的。”
“待我复宠,姐夫的心愿又有何达不成的?别说当年只是署理,未曾实授过的江苏巡抚的职衔;便是尹继善已经四任了的两江总督,又何尝不会也是姐夫的囊中之物?”
忻嫔憧憬着那那美好的愿景,不由得笑意轻扬。
“倘若我再诞下皇子……那姐夫便更自可再往远多想想了。”
忻嫔的话也带给了安宁不少的鼓舞,安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也终于现了些光彩来。只是他的年岁终究是大了,那脸上的光芒便只是闪了一会子,随即便又暗寂下去。
——眼前这志得意满的小姨子是怎么都不会知道,就为了她的这一场圆梦,他这几个月来费了多少的心思!
但凡能讨好皇上的法子,他按样儿都安排了;只是到头来,全都没敢使上罢了。可是心思已经熬过了,银子更是该使的都使来了,却最终成了“胎死腹中”,连个水花儿都没听见。
还有……江南官场的情形,又哪里是忻嫔一个后宫妇人能够全都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