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疏月如今的身体已不比从前,被许南风扶进房间后稍作梳洗便沉沉睡下。窗外的风雪还在漫天呼啸着,这里虽然简陋了一些,但屋里炭火和御寒的绒被都一应俱全,生了火之后满屋的暖意,让人不免有些昏昏欲睡。
许南风见君疏月睡熟之后悄声走到门口,帮靠在门边守夜的阿吕盖了衣服,然后径自一人朝着客栈的后院走去。
后院里已积了一层厚雪,扑面的寒风牵心刺骨,许南风朝着屋檐外伸了伸手,这时有一把伞从他背后撑起,将他头顶飘下的风雪尽数挡在了外面。
“坊主,天寒地冻,小心身体。”
站在许南风身后的男人全身都裹在一片黑色之中,只有一双眼睛映照着漫天的雪色,仿佛是荒野里的独狼,寂寞又孤傲。许南风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苍梧剑的事查的如何?”
那人不语,只是递了一块绢布给许南风。许南风将绢布打开一看,那绢布里包裹着的分明是一块干皱的人皮,这人皮他见惯不惯了,可是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人皮上的花纹。
“这是……”
“这些是从杀手的尸身上取下的。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线索。”
许南风将那布举到高处细细看了看,略作沉思:这些花纹显然就是毕罗花无疑,当年他随君疏月进入过城心禁地,那片紫色的花海之中长满了这样的小花。所以他是万万不会记错的。而且君疏月告诉过他,毕罗花只生长在浮方城的地心之中,世间见过此物的决不超过五人。看池寒初的模样不像故布迷阵引他们上钩,那么当今世上还有谁会与这毕罗花有牵扯?
会是池寒初身边亲近之人么?可他生性多疑,谁能取得他的信赖随意进出地心城?
许南风想到这里,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毕罗花的纹身之上。这些人皮虽已失去了光泽和弹性,但是这纹身却色泽艳丽夺目,而且细细一看又觉得这些花纹不像是纹在皮肤之上,倒更像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这就委实有些诡异了。
“浮方城中,六位阁主可有什么异动?”
“并无异动。”
“继续监视。”
那人得令,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但他走时却为许南风留下了一柄纸伞和一枝白梅。那白梅幽香淡淡,在清冷的风雪中尤显得傲骨凌然。许南玩了一下,嘴边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又是何苦呢。
许南风手里摇着那只白梅一路走回到内堂。此际夜已深沉,酒客们都纷纷散去,而那白舒夜仍然只身坐在那里,他看到许南风慌忙站起身来,但是大概是想到那两个红衣少女还有她们手中的琴诀,白舒夜的脚步还是停顿了一下。
白家的后人之中,这位白二少爷算是平庸之辈,武功胆识都算不得高,在江湖之中亦是名声平平,但是在白家却没有人轻易招惹他,原因就是他最得兄长白舒歌的宠爱。所以在白家这场内斗之中,他失去了白舒歌也就等于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而那白轻衣与他素来交恶,掌权之后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白舒夜若想重回白家,靠他自己怕是难于登天,唯一的出路就是寻回兄长,请他回去主持公道。
许南风原本并不想搭理白舒夜,但是他细细一想,在杀手身上查到的铁渣会不会出自云鹤山庄的剑炉?在这件事里白轻衣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他是被蒙在鼓里还是始作俑者,亦或者,云鹤山庄之中还有另一股势力潜伏在浮方城之中。
“白二少爷这么晚还在自斟自饮,当真是好兴致。”
许南风从楼梯上步履缓缓地走下,白舒夜正头疼该如何向他赔罪,见他主动上前大话,心头一阵狂喜,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许先生也是长夜漫漫无心入睡?”
“自小养成的换习惯,不是自家的床便睡不踏实。与其躺着辗转难眠,不如四下走动走动消磨时间。”
“先前下人无礼,得罪了先生,望先生大量,咱们一酒抿恩仇。”
以白舒夜的出身,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把身段放得够低。许南风也拱手回了一礼,温声细语地笑道:“二少言重了。”
白舒夜先前以为他是个脾气刁钻的怪人,如今见他一笑竟是暖如春阳一般,紧绷的心不由一松。他亲自给许南风斟满了酒,正想着如何开口向他请教兄长失踪之事,可许南风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酒桌之上不谈生意。”
“许先生……”
白舒夜还想再说,这时他看到许南风蘸着酒水在桌上轻轻划了一笔,又写了个耳字。白舒夜并非蠢笨之人,马上领悟了许南风的意思。此刻浮方城的鬼侍就守在门外,他们既是池寒初的眼睛,亦是他的耳朵,所以无论许南风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慎之又慎,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白舒夜本以为许南风是自愿前往浮方城,如此一看他竟也是被池寒初那个魔头所强迫。许南风之能天下皆知,多少门派势力将他视作拉拢的对象。可惜这些年来他始终仙人独行,并不主动与任何势力结交。浮方城如今在江湖中的势力如日中天,要是再得许南风相助,这统一武林岂不是朝夕可待?
“这北方的酒果然与咱们南风大不相同。我喝惯了白梅台的竹仙酿,再喝这里的酒难免有点冲头。”
许南风捧着酒杯小小地尝了一口,烈酒入喉,烫的他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他的酒量不浅,只是更喜欢那些绵软温润的酒,因而喝了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