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进得里面,见叶氏正眯眼躺在榻上,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椅背。心中一热,差点一句:“娘”,冲口而出。
她怔怔地立在当地,竟忘了行礼。叶氏前世在自己成了候夫人的时候,回去途中因惊马受伤,伤了肺腑,遍请名医,捱了二个月终过世。没了叶氏的木府,她后来很是难得回去。
现如今隔了三十多年,再见到母亲,木秋只觉得眼眶一热,生生地抑住了涌上来的泪,只一霎不霎地盯着叶氏。
喜鹊一掀帘子进来,心道:“四小姐怎的如此莽撞,就这么直通通进来了?”她哪想到这间屋子,木秋前世可是来去自如,屋子里的摆设,小到桌上的梳子,大到屋当中的那架四季琉璃屏风,可是闭眼都能数出来的。
她看着木秋,轻声唤了声“四小姐?”用眼神示意木秋先去外间候着。
木秋踌躇了一下,轻叹,喜鹊以往看到自己,哪次不是嘘寒问暖,生怕有哪里不周到,再看看现如今,真是物是人非。
喜鹊见她一时未动,又催了一句。木秋忽然就有点上火,禁不住一个眼神剜了过去,不觉间竟带了一丝凌厉。
喜鹊一惊,然后又有点恼,心道;“这四小姐还真不识趣,这是要让自己挨骂不成?明明是个姨娘生的,还真把自己当是大小姐了?不在外边隔间里候着,就这么直不楞登地跑了进来。要知道,这府里也就只有大小姐可以这样自由进出夫人的房间。再说,夫人这还睡着呢,这吵醒了,回头算是谁的?”
她垂下眼帘,固执地弯着身子,意思很是明显。
木秋无奈,心内咒骂着,慢慢转身。“秋儿来啦?”身后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
她一喜,陡地车转身子,开口就唤了声:“娘”,见叶氏怔了一下,忽省过来,忙改口:“母亲。”心下却是愤恨,明明是亲娘,却不能叫。
叶氏抬了抬酸麻的手臂,撑着喜鹊的手站了起来,温和地问:“秋儿有事么?”语气客气平淡,全然不是印象中的那种热切。
木秋一窒,握紧了手,缓缓笑着说:“多日未见母亲,想念得紧,过来看看母亲,前日刚新学做了一样小点心,特来孝敬母亲。”
木秋说得自然,倒是真心的,她是多时未见叶氏了,不免说着动情起来,眼里竟闪出泪花来。叶氏一怔,看着盘子里的芙蓉糕,心下略动。
一旁的喜鹊悄悄地撇了撇嘴,心道:“装得倒跟真的似的,又不是亲生的,说这话也不臊得慌。”心内对木秋越发地不喜。
叶氏见木秋殷切看着她,信手拈起一块糕来,放入嘴里,嚼了几下,味道还真不错,不是很甜,刚入得口。她眯眼笑着,望着木秋说;“这糕点不错。秋儿有心了。”木秋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来,她就知道叶氏会喜欢,可是专门比着叶氏的口味来的。
叶氏看了看木秋,见她巴巴地望着自己,想了想,回头对喜鹊吩咐:“把下午送来的钗子拿一支来。”
喜鹊应声去了里间,一会拿过一根金钗子来,放在桌上,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木秋,但见她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喜鹊心道:“一碟子不值钱的点心,换了一根赤金钗子,还真划算。”
她刚才因为不忿木秋瞪她,故在盒子里挑拣的时候,故意选了那分量最轻的一只钗子来。原想着木秋看到钗子定会两眼发光,没想到是这幅神情。有点意外,又想:莫不是装的?明明心里欢喜得要死吧,却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来。
喜鹊身为叶氏身边一等大丫鬟,谁见了不客客气气叫声“喜鹊姐姐或者”喜鹊姑娘”。就连大奶奶都见了她客客气气地。做人奴婢能做到这份体面,当然是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别的且不说,单论看人识人这块,她喜鹊自认是有几分眼色的。
这个四小姐,在姐妺里头并不得宠,这就意味着她将来的婚事也高不到哪去。刚才四小姐那一眼,就那轻飘飘的一眼,她是看出了不善。
想着,她悄悄看了一眼木秋,见她正笑着拿起那根簪子,满脸欢喜地与叶氏道谢:“很是漂亮呢。多谢母亲。”她嘴一撇,刚还说她呢?崩不住了吧,这可是赤金的,乐万金的手艺,不动心才怪呢?又为自己刚才的过分小心好笑。
木秋赞了一回子钗子,想了想,状似无意地:“这么好看的钗子给了女儿,真是心里欢喜。只大姐姐那才要紧呢,母亲可别偏了女儿罢。”说着掩唇吃吃笑,一幅小儿女情态。叶氏瞧着,恍惚间竟似看到了木瑾在眼前,忙晃了晃头,心道:“真是见鬼了,怎会把四丫头看成是瑾儿?”心下忽然有些不喜,以为木秋刻意模仿了木瑾的神情动作,来讨自己欢心,面上的神色不由的冷了几分。
木秋敏锐地感觉到了,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她僵硬地收起了笑容。静默了一会,她知道,识趣的话,她应该提出告辞。可重生以来几天,只有一个叶氏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眷恋,一时又哪里舍得走?竟哀哀地望着叶氏,一旁的喜鹊在旁一直冷眼子瞧着,这会子上前一步,堪堪挡在木秋眼前,恭声说:“四小姐,奴婢给您包起来?”说着伸出手去。
木秋瞥了她一眼,喜鹊只微笑着,并不看她。她飞快的瞟了一眼不作声的叶氏,咬了咬唇,说;“不劳烦喜鹊姐姐了。”伸出手去握了那只钗子在手,向叶氏告辞:“母亲休息,女儿先告退了。”说着,不待叶氏回答,就转身快步退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