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到了极致之后,反倒是感到了一种诗意。
“那么,我明晚再来。”
在临走之时,以为是空宅而擅闯进来的男人在离开时居然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房主气急败坏的将手边空空如也的塑料盘往他所在的方向一扔——
“去死吧。”
单手就接住了盘子的青年反倒是冲着房主和善的一笑:“美丽的年轻女性动怒之时,宛如椿花……如此凛然之姿——”
他还没说完,就被年轻的少女房主从脚下褪下来的木屐砸到了身上,而后就立马翻墙出去了。
“看你明天还敢不敢来!”
随后,第二天晚上,青年又来了。
第三夜,第四夜……
每一晚都以被赶出家门收场的青年却依然乐此不疲的前来探望房主。
这么几番坚持下来,青年的友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向他提了提,结果就立刻得到了回复。
大惊失色之余,友人连忙追问道:“你这明显是被人家拒绝了吧!”什么时候你的脸皮这么厚啊?
“但是啊,她又没报警。我觉得,有戏啊。”
而后,青年的手摩挲着手上的书本。
书名是——《今时物语》。
那一夜,青年带着友人一起翻墙来见了房主。
在这月色之下,翻墙而来的两人,正巧见到了她坐在廊前,看着庭院里的枫树。
她的身前摆放着稿纸与钢笔等一应写作用具。
“这是我的友人,敦贺莲。”
青年如此介绍了友人的名字,他镇定自若的表现让“被迫”而来的友人产生了一种“我们真的不是翻墙进来,而是走大门进屋的吧”的错觉。
“哦哦,你好。”
房主一副根本没听过这种名字的表情随意的点了点头后,百无聊赖的看了青年一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神久夜,竹取神久夜。”
房主以一种差点将手上的钢笔捏断的力道握着笔,一脸的惊愕。
“我是,和泉辉夜。”
“晚上好,和泉老师。”
青年用着一种“今晚月色真美啊”的语气说着这句话。
读了她的一册著作,虽未谋面,但深为其天分倾倒。
做好了“被报警抓到警局,闹出天大丑闻从此成为人生败笔”的最坏打算,前去她的住处,只为了想见她一面。
但是,不知道是第六感还是什么直觉上的作祟,少女所表现出来的意思,反倒是让他觉得——
只要坚持下去,就能有结果了。
如同出身高贵的深草少将若是能完成连续百夜前来的约定,那么小野小町便会与他相会一般——
身为正常人的友人自然不能理解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事情,也不能懂得这种两人从未开口言语的约定内容,他只是觉得——
两个蛇精病。
但是他们两个人却活在这个庭院里,异常的幸福。
带着友人,携带美酒的竹取神久夜自然是一如前几夜那样,坐在廊下,自顾自的喝着酒,吟咏着和歌。
从最初的那一晚开始,少女就是等他吟咏完了才将他赶走,今次也不例外。
但是,这次的和歌却和往日吟咏风光的和歌浑然不同。
“离山循……暗道,只为再……相逢。”
这是和泉式部在前往石山寺参拜,用以祈福的第七晚,收到了因为某些原因而分别的敦道亲王送来的信,信上直白的写明了想见面的讯息,故而,和泉式部便离开了石山寺,在下山之时,吟咏了这首和歌。
哪怕是背离佛祖,沿着黑暗的道路行走,我也想要见你。
少女叹了口气。
她放下了手上的钢笔,而后望着竹取神久夜。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此刻,就算是我死了也甘愿啊。”
在国外长大的海归子女敦贺莲,自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友人与这位本国文学最高奖的最年轻的获得者到底在打什么谜语。
但是他也听说过关于“月色”和“此刻”这两句话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再想想今天的日子,敦贺莲就感觉坐立不安的甚至想立马拔腿就走。
搞什么啊。
还有……
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谈情说爱?
虽然是情人节,但是在他这种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是不是太不好了啊!
在临近深夜之时,神久夜总算是打算走人了。
敦贺莲立马就站到了地上。
可是少女却伸手抓住了神久夜的和服衣袖。
“辉夜姬,请为我留下。”
被喊做辉夜姬也不介意的竹取神久夜转过身,温柔的抱住了廊上的少女。
“如你所愿,我的天子陛下。”
.
.
最后只能一个人离开的敦贺莲看着满天的星光和温柔的月色,不得不苦笑的想到——
他好像还真是没有能够说“今晚月色真美”的对象。
但是,他并不知道,距离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对象,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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