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沾上了无法洗清的血债,包括你的卫队手足们。”
躺在坎农怀里的纳基开始颤抖。
他本就晦暗不堪的眼睛扫向泰尔斯,里面尽是悔恨与痛苦。
泰尔斯平静地看着,心中的悲哀一时盖过了身体的痛楚。
“你为此付出了代价:被良心所折磨,在愧疚、不甘与愤恨中,戴着脸上的罪烙,不见天日,半生挣扎。”
少年叹息道:
“蹉跎至此。”
纳基痛苦地张开嘴巴,却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潺潺的流血声,望着泰尔斯的眼神越发绝望。
卫队众人们用各色各异的眼神注视着王子,或绝望,或凄凉,或冷漠,或空洞。
但泰尔斯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闻着满鼻的血腥味,死死盯着血泊里的纳基,仿佛要盯住对方仅存的灵魂。
“但我也知道,”泰尔斯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我知道,你当年拒不认罪,戴烙入狱,不是因为一己之私,而是因为你要贯彻自己的选择,掩盖璨星王室的丑闻。”
“那也许是个可悲,也可敬的选择。”
话音落下,卫队的众人们表情微动,抱着纳基的坎农甚至惊讶地抬起头来。
纳基满是污垢的脸庞挣扎了一下。
他难以置信地重新看向泰尔斯,五指并拢成拳。
下一秒,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少年认真地望着纳基,青肿狼狈的脸庞在火光中平和而淡然。
“因为在十八年后,在下一步就逃出牢狱,在自由与解脱唾手可及的时刻,你最终选择了放弃虚伪与侥幸,直面噩梦,直面痛苦,直面丑陋,重新面对当年的自己。”
默默听着的萨克埃尔晃了一下,小巴尼也平静下来。
听着泰尔斯的话,纳基随着流血而加剧的呼吸开始变得混乱。
“也许我现在所说的话微不足道,姗姗来迟……”
虚弱的泰尔斯哆嗦着伸出左手,轻轻抚上纳基脸上丑陋不堪的罪烙。
镌刻着古帝国字母“s”的血肉。
他的触摸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纳基渐渐安静下来。
泰尔斯轻轻咬紧牙齿。
“但至少,我想让你知道。”
“即使世人皆不知晓,即使王国拒不承认,即使永世无法澄清,但至少我在心底里知道。”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微笑道:
“我不认为你是个坏人,纳基。”
那一刻,纳基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望着的王子的眼神,就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变了。
“你不是个自私自利,简单邪恶的背叛者。”
少年的声音很轻,只能震动灰尘,但在地牢中传扬开去,却无比清晰。
传进每一个人的耳里。
“相反,你是个可敬的人。”
“你作出了自己的选择,然后无怨无悔地承担自己的后果,贯彻自己的原则。”
纳基的呼吸开始加速,盖过脖颈的出血声。
他看着泰尔斯,嘴唇开合,发出断续的咕哝。
但他略显激动的话语,都被埋在了激涌的血流中。
泰尔斯笑了。
“我知道,纳基,我明白。”
王子轻轻按着纳基的额头,拉近他们的距离。
纳基的咕哝还在继续,却越来越无力。
“所以,在这一刻,在你生命的最后一息间,”泰尔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更甚于纳基弥留之际的战栗:
“泰·纳基。”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眼前纳基的憔悴面容开始模糊。
“以璨星家族的正统血裔,九星冠冕的唯一继承人,第二王子泰尔斯·璨星的名义。”
少年听见自己颤巍巍地发声:
“我原谅你。”
那个瞬间,地牢里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怔然望着那个搂着伤者,轻声开口的少年。
“原谅你一切曾有的、或有的、没有的罪与错。”
王子的话音落下。
这一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牢中寂静如昔。
但零点几秒后,纳基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似乎是要挣扎起身!
“呜呜——”
终于,纳基仿佛拦阻已久的大坝,在最后一刻崩溃。
他的眼睛已经失去聚焦,却仍然大幅颤抖着伸出无力的左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
他的嘴唇扭曲而抽搐,向泰尔斯发出剧烈的啜泣与呜咽声,似乎要说出无尽的话语。
“呜呜啊——”
纳基的激烈反应,让按住他伤口的坎农措手不及,只能竭力控制住对方,不让他无力回天的情况再度恶化。
泰尔斯放下火把,无视着满身的血腥,紧紧握住纳基空虚无依的手掌,俯身搂着即将逝去的人。
“无论你背叛了谁,忠诚于谁。”
“无论你心向何者,身当何行。”
“无论你昔年今日,何以自处。”
他用脸颊抵住纳基的额头,让对方的挣扎在自己的声音中渐渐平静下来:
“愿你不再受困于罪孽,矛盾,折磨,歉疚。”
“从此解脱。”
泰尔斯喘息着,强忍着鼻子的酸意:
“愿你的往昔烟消云散,愿你的噩梦就此终结。”
“从此安息。”
没有人出声。
那一刻,地牢里只有纳基慢慢平复,也慢慢衰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