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几场秋雨让整个江南地区变得阴冷潮湿,孤零零的几栋灰色瓦房静谧的矗立在清晨的雾气之中还未醒来,阴冷的秋风掠过破了大洞的窗户发出呜咽声,寒气逼人。
十多名身穿灰衣的士兵或卧或蜷在铺满芦苇秆的地上熟睡着,他们灰色的军服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连番的激战上面满是泥土和硝烟留下的痕迹,屋子中央的火堆即将燃尽,只剩半截木头还冒着青烟。
冷风顺着破洞的窗户灌进屋子,连长老烟枪裹了裹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从芦苇秆上坐起来,刨了刨即将燃尽的火堆,凑到跟前让自己暖和一些,他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摸出口袋之中的旱烟卷了卷塞进已经磨得油光发亮的烟枪之中,伸进火堆点燃后砸吧砸吧的抽了起来。
袅袅烟雾逐渐笼罩上了老烟枪那一张满是皱着的脸,他的脸上满是愁容,老烟枪名叫周富贵,职务为连长,因为一杆旱烟枪从不离身,因此得了一个“老烟枪”的绰号,虽然他正值四十岁的黄金年龄,但是佝偻的身躯看起来就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老烟枪在军队之中摸爬滚打了十多年,这些年来和军阀打,土匪打,身上十多处刀枪伤痕就是他最好的功勋,按照他这个年龄早就应该离开军队回家娶上一房媳妇好好过日子。
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烟枪知道自己不会手艺没有文化,加上浑身连年作战留下的伤痛,如果离开军队的话肯定活不下去,所以也就赖在军队之中成为了一个老兵油子,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军中吃穿不愁,加上老烟枪十多年的当兵经历,在整个团里也都是老资格,平日里活的倒也很滋润,但是现在强烈的危机感却是让老烟枪坐立不安。
老烟枪前几日守卫吴淞炮台的时候脑袋被飞来的弹片划了一道血槽,从裹着伤口的白色纱布渗透出来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的血块,但是庆幸的是他还活着,望着屋外湿漉漉田野,老烟枪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以往他所属的部队和军阀打,和土匪打,双方的实力差不多或者说他们实力更胜一筹,他那时候喜欢打仗毕竟每一次胜利了就有许多缴获,然后拿去换钱喝酒吃肉好不快活,但是自从部队开拔到这淞沪战场上的时候,老烟枪就感觉眼皮子直跳,心中十分的不安。
他们六十一师抵达战场后的第一仗是守卫吴淞炮台,但是噩梦也正是从这里开始,这是老烟枪当兵以来只能挨打不能还手最为憋屈的一仗,也让他真正的认识到了什么是战争。
鬼子并没有像以往老烟枪的对手那样直接发动冲锋,而是首先对着他们的阵地就是一顿舰炮的猛轰,然后航空兵的飞机再进行不间断的轰炸,整个阵地就像被犁过一般,还没见到鬼子兵,整个六十一师已经伤亡过半失去了战斗力。
当黑压压的鬼子挺着雪亮的刺枪开始进攻时,整个防线已经支离破碎,战壕都几乎被轰成了平地,阵地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宣告沦陷,老烟枪见机不妙跑得快,带着连里十多个幸存的残兵一直跑到这里才停下。
老烟枪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些熟悉的弟兄,被鬼子的大炮炸得支离破碎,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想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黯然。
旱烟枪里的旱烟已经燃尽,他敲了敲里面的灰烬,然后重新别再腰间站了起来,走到一名熟睡的残兵近前用脚踹醒:“黑娃子,去换岗了。”
老烟枪是老兵油子,在军中这些年也是耳濡目染学到出不少保命的东西,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要布置岗哨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因为这个良好的习惯让他数次死里逃生。
黑娃子年仅十六岁,入伍不到半年,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发育缓慢,站起来甚至还没有步枪高,不过他的运气好这次幸存了下来,因为年龄小性子柔弱,在整个连队的地位也是最低。
“磨磨蹭蹭干啥呢,又想挨揍了是不。”看到黑娃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那里发愣,老烟枪将一杆破旧的汉阳造扔了过去,不满的催促。
黑娃子听到挨揍,顿时清醒了不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抱着那杆膛线已经磨平的汉阳造走出了屋子,准备去替换站岗的另一名残兵。
阴冷的秋风袭来让黑娃子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将套在自己身上那宽大的灰色衣服紧了紧这才踩着湿漉漉的泥巴路朝着小缓坡上走去,朦胧的雾气之中一个手中抱着枪的哨兵的身影若影若现。
破烂的鞋子踩在泥泞之中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黑娃子又冷又困的身躯艰难的挪动着,从昨日现在他滴米未沾牙,此刻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
黑娃子距离缓坡越来越近,他已经能够看清楚了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的哨兵,他正要开口打招呼时,突然他看到一个黑影突然从缓坡旁边一跃而起朝着哨兵扑去。
黑娃子以为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睛再看时哨兵已经被黑影扑倒在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一柄雪亮的刺刀扎进了哨兵的身躯,他嘴巴长得老大,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那个穿着土黄色制服,带着钢盔的鬼子从哨兵的身躯拔出鲜血淋漓的刺刀时,黑娃这才反应了过来,看清了这就是一直追着他们屁股后面的鬼子兵,他稚嫩的脸庞上充满了恐惧,转身拔腿就跑,或许是因为转身太急,一个趔趄摔倒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