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数次面对死亡,基拉也从不认为自己能从死亡之中逃脱,他早就见识过身边的人化作枯骨,不论是他亲近的、敌对的,还是毫不相干的人。
接受死亡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至少对他来说。
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习惯了,对任何人的死亡都不会动摇。
进入安全区,基拉第一次见到了海,到现在为止来到海上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然而他却感到厌恶,海风的熏陶不再使他放松,反而莫名烦躁起来。
坐在对面的男人仅仅只是用空洞的双眼望向海面。
也许脚边裹尸袋里躺着的,是他为达成目的而找来的工具吧?
基拉别过头,视线离开了帕特里克身上。这一切只是他的妄想罢了,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帕特里克的为人,不能根据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定论。
“就到这里吧,”狂疯说道,“再往深处走,直升机的燃料就不够了。”
“先检查一下海上的情况。”帕特里克淡淡地说道。
“放心,海面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船只,没有目击者。”
“是吗......”
帕特里克站了起来。要开始了,短暂而深沉的仪式。一种不可拒力使基拉也站了起来,目光凝视着深蓝色的袋子。
帕特里克将袋子提了起来,稍微用力,抛下了直升机。索米和g41也向他们靠过来,四个人并排站着,目送渐渐沉入海底的依卡娅。
果然不好受,与其目睹一个人的死亡,不如强调死亡这一真相沉重。太沉重了,快压得他喘不过气了,所以人才迫切地需要各种各样的方式宣泄感情。
或许是找不到方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帕特里克僵硬地举起手,向着无垠的大洋敬礼。
“晚安,依卡娅。”他说道。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便回到了位于中华街的藏身处。帕特里克一回去就把自己锁进了一个房间里,说是要让狂疯替自己调整一下装备。
基拉则来到天台,带着一支手电、纸和笔,思考着要怎么写信给警长。或许该告诉警长有关依卡娅的事,又或者表达对牺牲警员的哀悼之情,当基拉提起笔的时候,他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基拉叹了一口气,把纸笔收了起来。漆黑的夜空既没有月亮也没有繁星点点,尽管好几天没睡觉了,他还是没有一点倦意,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诶?什么都没有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很熟悉,基拉转过头去,来到天台的是有着一对犬耳的白衣少女。
他记得是无时无刻跟在帕特里克身边的人形,名字好像叫做......g41?
“咦?基拉在这里干嘛?”
“啊?那个......算是散散心吧。”
“也是呢,”g41露出微笑,“毕竟发生了很多事。”
她来到自己旁边,双手环抱膝盖坐下。那双蓝色的眼睛望着遥远的天空,人形都拥有的精致外表下,看不出一丝破绽。
不止是他一个人,大家都经常忽视了她吧,和帕特里克形影不离的人形。基拉这样想道,也许他能从g41那里了解到一点什么,改变一些什么。帕特里克做出这等狂妄的闹剧,在他的脑海中,形象已经很不堪了。
“你觉得......帕特里克......是怎样的人呢?”
没有回答,是不是自己问得太突兀了呢......
“你又是怎么看的呢?”g41反问。
“我?嗯......”基拉绞尽脑汁,搜索能贴切形容帕特里克的词。
然而,任由他怎么想,他只能想出怪物这个词。
“怪物,对吗?”
“诶?”
“你的口型都说出来了啦~”g41笑道,“没错哦,主人就是一个怪物,很可怕呢。”
“诶?!”
“但是,主人很辛苦,很累。他也在害怕,也在自责,每晚睡觉,他都会过一阵就睁开双眼,一直在做噩梦,虽然每次都装作自然醒的样子。”
“唉?我还以为帕特里克没有这样那样的感觉,看他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是,不是这样子的,”g41摇摇头,“主人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失去了,只是他一直隐藏着,无视了。他不得不这样做,从他变成这个模样开始......主人一定很羡慕你,会哭会笑,有道德观有正义感,还有值得怀念的过去。”
基拉静静地听着,内心困惑无比。一个人是怎么可能变成这样的?
“主人知道他不能拥有这些,十年前的战争也好,现在的事件也好,如果主人像你一样,他就不可能活下去,更不可能成功。你明明是知道的吧?在你的内心深处,你也很想这么做的吧?但是你告诉自己,这样做违背了太多,你会发疯的不是吗?”
是啊,他绝对做不到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且不说能力够不够的问题,身为普通人类,那份日益加重的罪恶感绝对会把他逼疯。
“为什么?为什么帕特里克要背负那么多?”
“没为什么啊,主人就是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高高挂在中央的黑白照,绚烂而苍白无力地花圈,走进这里,即使莫不相干,都会不知不觉陷入悲伤。
冲田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打底的红衬衫换成了白色。他来到殡仪馆时,已经空无一人了,来悼念的人大概都走光了。
冲田两步向前,端端正正地向黑荆港的警长致敬,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明天,孙义初的遗体就会被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