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忽听得一声轰隆炸响,初梦以仅存的一丝力气微微撑开眼皮,天地只细作一条缝隙,却见缝隙内头顶上放天空大亮,一阵凉风裹挟林中清新之气卷土重来,木屑自木板断裂处滚滚而下散于初梦迷蒙着的眼上,正有一对臂膀不顾火焰奋身挥动清理着她周身燃烧的木板,墨蓝鹤纹的袍袖翩然抖动。
旋即,她被这对臂膀一把抱起揽身于怀内,初梦依偎其中,释然浅笑,是那熟悉的温存怀抱,淡淡广藿香沁染的衣襟,叫人安心的气息……
“初梦!初梦!”扶瑄见初梦昏了过去,焦急万分,将初梦放置于一旁草地上。灶房那处的婢女仆从不料那茅房里还困着个人,险些闹出人命大事,也是慌了手脚,忙围过来查探。
“初梦!初梦!”扶瑄嘶吼,苍烈之声盖过了那一片锅碗瓢盆碰撞的喧闹,凌于灶房上空。
婢女将一盆清水端来,为她洁面。扶瑄便将她手中润湿的巾帕掌过,急迫道:“我来。”
扶瑄将湿巾叠作四方,轻揩初梦为烟尘污浊的面容,初梦的鬓内亦是湿润的,应是出了不少汗了。
扶瑄悉心揩了两遍,面容已还作清白,可眼前佳人偏是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一旁的婢女道:“她许是喉里卡了烟了。”
扶瑄听闻,便轻柔掰开初梦两瓣清薄的唇躬身去吸,平日他也自认是临危不乱之人,不知怎的这次竟乱了心智,连熏火之人卡烟于喉也给忘了。
扶瑄跪在初梦身侧,玉口微张,一手轻轻捏着初梦下颚,另一手托着初梦的颈,闭目吮吸,极是用力,他吸的第一口也不禁剧烈呛出了声,婢女赶忙递上茶与他漱口,却叫他推至一旁,只将吸出的烟液吐了,又急忙探下身去吸,每吸几下便去望初梦的反应,愁眉紧锁。
吸了片刻,几声欣喜的咳嗽声如愿自扶瑄唇瓣紧贴之下传溢出,初梦剧烈颤怂着肩咳嗽起来,竟是醒了!
“初梦——”扶瑄的身影占据了初梦不大的视界。
“公子,初梦在呢……”初梦微微睁大了眸子,使出全身力气将话语冲破干哑的喉头,却见扶瑄满脸是汗,泪水满溢,送了鬓发,亦是一副灰头土面的模样,便颤着伸手去揩他脸上的灰渍,便气虚着道,“初梦……无碍呢。”
扶瑄随着她笑了,取过她手贴在自己面颊上,道:“无碍……便好……”
扶瑄抓着她的手臂上已然灼红一大片,上头依稀已结出了几个水泡,还渗出了脓液,粉得叫人心惊肉跳,又有道道划伤的口子横在臂上,与烟灰混在一处,赫赫在目,初梦自然瞧见了,一时也红了眼眶,眼中涌上大颗泪珠。
扶瑄循着她的目光,只俯身将她轻轻揽住,柔声道:“皮外小伤罢了,最要紧的是你有惊无险。”
婢女急忙将茶送上与二人漱口。
少时,南岭王府的成济管事讯问一道过来了,查问缘由后连连致歉,又道:“此事发生在南岭王府,老仆定会查出事件始末,给谢公子一个交代。”
扶瑄听罢,只冷冷地应了声“知道了。”,又查探起初梦伤势。初梦闭目摇了摇头,只道与扶瑄“无事”二字,扶瑄确认再三,确是无事,只是呛入些烟尘,已饮下几盏茶嗽出已好,也便打发成济走了。
“谢公子,你的臂……需不需老仆传太医来瞧瞧?”成济仍作一脸愧疚,踟蹰着不愿离去。
“无碍的,帮我去寻些纱布来扎便好了,稍后我还需去赴宴,无需大动干戈。”扶瑄冷回。
少时,初梦与扶瑄清洁毕了烟尘,又重束了一番仪容,初梦自乌衣巷里穿来的婢女服已让灰浸透,便换上了婢女送来的南岭王府的婢女制衫,纱布与伤药也由婢女送来了,初梦换好衣衫,接过纱布,轻扯了一段,涂上伤药,帮着扶瑄包扎。初梦凝着这伤口,神色黯然,朱唇抿紧,长睫闪动,扶瑄知她又在多想了,便帮着一把将纱布覆于自己臂上,伤药贴着皮肉化作一阵钻心刺痛,扶瑄微微蹙了蹙眉,又立即恢复一派温润之色,款款而笑道:“无碍的,你只管扎紧好了。”
二人又整顿了一番,便沿着花径回去赴宴,还未近春荣台,便听闻那头传来歌乐阵阵,应是宴席已然开始了。
初梦由扶瑄牵引着拨散人群,迂径回扶瑄的座位前入座,只见皇上已端坐至上位,黄袍金光夺目,身旁一案后坐着端庄婉丽的女子,女子通身锦团花案的粉蓝色袍子,面容姣好,正含着浅笑,扶瑄一眼便认出是通州王家的尔桢,入宫数年已容封为尔妃娘娘,与维桢样貌颇有几分相似。而尔妃娘娘那侧的一列下座上,维桢亦是来了,她并未欣赏这歌舞莺燕,只默默拿眸子凝着长姐尔妃娘娘的方向,大抵是尔桢一如宫闱许久未见,姐妹情深,维桢心有所触了。
二人悄然潜回原先的位置坐好,初梦侍在扶瑄身后的人群稍前处,她偷偷巡视一圈列座诸客,只见皇上正专注于欣赏歌舞,目不转睛,和颜悦色,更沉浸其中和着曲乐轻吟着,似并未发觉她与扶瑄去身又返了。
而皇上一侧的下位正坐着桓皆,低首饮酒,唇角轻露狂狷之笑,初梦拿眼偷巧于他,而恰巧桓皆亦与此时朝她这处望来,初梦赶紧将头低下,只拿余光轻瞄,却见桓皆仍是盯着,细看之下,原是扶瑄正将冷冷的目光投射于他,桓皆注意着了,向他还以凌厉狡黠之光,依旧轻狂地笑着,却未注意扶瑄身旁已然换了衣衫的初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