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思忖片刻,借着那清白的烛火之光,心中一横,道:“帮我盗窃一件东西!”
可这话说毕,还未等龙葵反应过来,扶瑄却先是因羞愧而残红了面。
龙葵却并未有惊讶之色,只淡淡饮了口茶,追问:“是何物件呢?”
瞧得出,扶瑄内心极是挣扎,只将眉头蹙凝在一处,那对俊秀的眸子里满是灰暗,充满了自责与忧郁。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懊悔前时破口而出来寻龙葵办此事,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苏之毕竟已以身涉险来换取大业,刀刃嗜血,世家大事逼迫他不可有男儿的护花慈怜,便下了决心,道:“偷一封信。”
龙葵缓缓停下手中杯,抬眼对望着扶瑄,那目光清高冷傲却又透着与生俱来的柔情:“是去南岭王府里窃取么?”
扶瑄心中起了些许波澜,他几番接触下来,已是了然龙葵姑娘极聪慧的性灵,又久与世家王侯打交道,她可猜得到扶瑄所托之事不足为奇。可叫他触动的却是她既知是去南岭王府偷盗,必定凶险万分,却毫无惧色。
“是。你恐惧么?”扶瑄仍是面红筋胀,不忍道出口。
“不恐惧。”龙葵对扶瑄抱以淡淡浅笑,口中却是凄凉自讽道,“游走于世家王侯之间,是青楼女子必备的本事,不过龙葵许久未涉足其中,一时需重操旧业起来,倒怕着有些生疏而贻误了公子的大计了。”
“不……龙葵姑娘才非青楼女子,龙葵姑娘是青莲,不染泥淖!”
龙葵流露出淡淡的笑,道:“公子且说,龙葵该如何做?”
扶瑄道:“此些日内,南岭王府中会有一人传送来密函递与司马锡,据我安插在南岭王府中的探子刺探来报,通常密函皆会收纳于司马锡的书房内。南岭王府的门客桓皆,自投靠南岭王府后极得皇帝与司马锡器重,可此人有一爱好,便是好琴乐,龙葵姑娘可借机已献琴之故潜入南岭王府,偷得那密函。”
龙葵听完,心中一颤,旋即那冷若冰封的心房上,冰封冻土自四面八方龟裂开来,苦涩的海水溢涌而上。
她是清晰地记得乌衣巷中,扶瑄身旁便有一女子,姿容姣好,琴艺了得直将她葵灵阁一干弟子悉数挫败于弦下,更连龙葵自己亦心算不是其对手。若说是以抚琴之便近身桓皆,天经地义之下他却未去请那人助力,而来此求助于自己,当中怜爱保全之心不言而喻。
“那密函可有特别标注?”
“未知……”
“当中可书了什么特别文案?”
“未知……”扶瑄愈发惭愧起来,可实在掌握事实太少,“但依我推算,如此重要密函,大抵是有加密,而非寻常文案……”
“哦。明白了,海底捞针。”龙葵却是又淡淡笑了起来,平日里她惯常清冷,却在此危险存亡的关头玩笑起来。
“我知很难,若是无望,也便算了。”
“如此难之事,你怎有信心龙葵可得手呢?”
“我只是一提,如今山穷山尽,不瞒姑娘,我手下本有一名婢女,琴艺不错,龙葵姑娘也见过,但那姑娘早先已是兀自跑去以抚琴之技接近桓皆,后来事情败露,拗断了联络,才不得已就来求龙葵姑娘的。”
听着扶瑄如此说,加之前时她耳畔听来的传闻,龙葵已是心谙前时红拂阁那场大火因何而起了。她听得出扶瑄亦是极聪慧之人,未免她心生不平,才特地寻了个由头向她介绍了不器用初梦去窃信的缘由,可她细细品来,仍可断出扶瑄掩藏不住的呵护之心,纵火烧楼,只为一女,比之自己,反倒更觉悲切凄凉了。
“我知此事千难万险,已是太为难你,若你迟疑,不必勉强,本是我唐突冒犯叫你以身涉险,该是我向你赔不是……陷朋友于险境,我心中当真过意不去……”
“再过意不去你也不是开口了么。”龙葵冷冷道,听不出她是因心冷而冷还是一贯的冰冷,“龙葵想来,若非万不得已,你扶瑄公子应也不会来寻我,瞧你前时数月间对我能避则避,要么不来,一来定是大事。”
这话嘲弄到扶瑄心坎儿里,扶瑄万分羞愧,只叫他面更红耳更赤了,连连说着:“对不住。”又道:“不是扶瑄寻借口推脱,那封密函当真关系王谢与王侯之间万分紧要的利益!可如此密函有司马锡亲信递送,武力截断又易打草惊蛇,只可智取。龙葵姑娘许有所不知,琅琊王氏的长公子王苏之前时在北境……”
“不——”龙葵打断道,“龙葵不想听当中利益恩怨纠葛,也请扶瑄公子不必说。多知晓一分便多一分危险,龙葵并不想知晓,扶瑄公子只需与龙葵说,何时去窃取便好了。”
扶瑄怔怔地望着龙葵轻描淡写的神色,道:“龙葵姑娘,当真多谢你了!多谢你为我,为苏之,为王谢世家所做之事!我替王谢世家道谢于你。”扶瑄说罢便起身,端然而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毕恭毕敬。
龙葵道:“既是朋友,不必见外。”
“明日我叫青青将南岭王府的布局图送来于你。”
“不必了。”
扶瑄一愣。
龙葵冷淡道,“扶瑄公子将如此重托交付于龙葵之前,便未调查一二龙葵的背景么?青楼教坊中的女子与官家关系错综复杂,扶瑄公子便不担忧龙葵是南岭王府安插于摆花街上的探子?”
扶瑄心中一惊,但那句“不必了”却是真真切切历历在耳的。
龙葵见着扶瑄有些惊诧,反而淡淡笑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