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耿芝兰?”唐母给她顺手舀了碗汤:
“芝兰玉树,好名字。可是你这么做也太急了吧?”
“——我们不是阻止你,娉婷。年少知慕艾是最正常不过的举动了,但是你要知道……”
“你们如果真的要谈恋爱,那么是必不被社会主流所容的。倒也不是劝你们分手,但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以后你遇到的阻碍,会比平常人多成千上万倍。”
“如果真的这样了,那么你们今天的情谊,还能继续保持下去吗,真的不会消磨在无休止的恶言恶语和嘲讽质疑里吗?你年轻时候不懂事做下的决定,是要用以后的一辈子负责的。”
“你真的想好了?”
“是的,我想好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唐娉婷被叫到母亲的病床前的时候,早就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的母亲伸手像以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道:
“其实我一开始……是真的不想告诉你的。胃癌中期而已,又不是没救了,医生说情况乐观的话还能活好几年呢。”
“但是我一直尊重你的意见,谈恋爱也是,报考大学也是,在这种事上也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了。亲爱的,虽然你帮不上什么忙,也肯定会扰乱你的心绪,但是你有知情权,而且你曾经强烈呼喊过,你需求这个知情权。”
唐娉婷握住母亲的手,手心一片涔涔的冷汗:
“是的,我现在知道了。请让我留下来陪您。”
“这会耽误你的学习——”
“可是我考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要留下来,为人子女者,没有在这种时候逃避的道理的。”
其实她什么都算的很好,然而唯独漏算了一件事。
位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在无休止的课程与作业的压迫下有了几近成熟的心智,和稚童般天真而残忍的手段。情商智商发展极不平衡,校园暴力屡禁不止。
耿芝兰收到过一封信。信上是唐娉婷的署名,说自己因为家里出事所以好几个月不能来上学,而且也不能报考原来说好的那所大学了,就换个地方吧,a市就挺好的,等高考完再见。
字是唐娉婷的字,她便无从怀疑了。便安安心心备战起那场能决定她们人生的考试来,殊不知她们日后……
愈行愈远了。
唐娉婷在知道母亲手术无碍之后整条绷紧的神经都松下来了,这一松就松出了事儿,高考失利的她,自觉无颜见人,便也没有缠着耿芝兰问她为什么没有再来找自己。年轻人总是有那么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的,经历过那个时段的人都懂。然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救护车曳着长腔从深夜的街上疾驰而过。路灯昏黄,她冷汗涔涔。
股骨粉碎性骨折,错过最佳治疗时机,再无康复可能。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是怎么惹到这个小混混的?
是个好姑娘,可惜了,这辈子可惜了。
耿芝兰,耿芝兰,一十六号的耿芝兰!你的家人呢?让他们赶紧来给你交钱签字!
白冷冷的手术灯光下,耿芝兰两眼放空地望着天花板,轻声道:
“娉婷……我心里疼。”
人间富贵荣华尽,膝下芝兰玉树齐。结果到头来,她根本都没得“膝下”可讲,直接成了个瘸子,大好的年华啊,就这样蹉跎过去了。
——你就真的对她毫无怨忿之情吗?桃花劫在她心里高声狂笑:你前生可为她断过腿,搭了半辈子进去,本以为那样日后再无关系了也好,结果你又被她写进了书里,好嘛,这辈子又纠缠在一起咯,你就一点儿也不怨她?